原身卻說出了一番與先前蠱惑時截然不同的話語。
"在你眼中,這不過是書中世界。但于我而言,它便是真實。"
原身輕抽出江顔汐書架上的一本史書,邊翻邊道。
"你覺得此方世界淺薄,認定你的世界才是現實,倒不如說是你的情感讓你更偏向原來的世界。"
"若有足夠強烈的羁絆,你還會,抑或你還願意将此方世界視作虛幻嗎?"
原身合上書本。
"這隻能說明,你在此處尚未有這般真摯的情感,羁絆也遠未強烈到讓你放不下的地步。"
"所以,你是想看我在此......與玖鸢是否有足夠的羁絆?"
"我隻想看你是否願意為了玖鸢留下。"
原身淡淡地瞥了江顔汐一眼,不置可否。
而有了方才的問心,江顔汐不得不承認原身所言不虛。
若情感當真強烈到無法割舍,她又怎能還将此方世界視作虛幻?
歸根究底,她之前以為自己沒有這般真摯到極緻的羁絆。
又或者說,有着足夠強烈的情感,卻始終不夠真摯。
她走進了無數人的"心",卻從未有一個人真正走進她的"心"。
隻因她從來不曾坦誠過。
直至如今,她對玖鸢仍未坦誠......但情感卻是真實的,對玖鸢的情意,也是真的。
真作假時假亦真,假作真時真亦假。
太難。
縱使理智上還存有那般概念,但心裡卻已不同。
至少此刻的她,不再糾結于書與非書了。
"......望你能記住今日所言。"
察覺到江顔汐的心緒,原身淡淡地瞥她一眼。
見她态度似有軟化之意,江顔汐立即追問。
"那麼現在,你可願答我方才之問?"
"你就這般想知?"
"我想,我該當知曉。"
聞言,原身這才起身,目光直視着江顔汐許久,方才不帶絲毫情緒地開口。
"我是恨沈玖鸢,恨到恨不得斬殺于她。但她這般驕陽般的存在,就隻能被我所恨,被我所殺。旁人見她便如見晨曦,又憑什麼對她動手,更遑論像你這般居心叵測地接近她,對她示好,俘獲她的心,卻又從未将她放在心上。"
"她的好,我不配獲得。你也不配。"
"可她既已選擇對你傾心,你就不該視她若虛妄,僅将她當作你在此界好好活下去的工具。"
"......此話何意?"
江顔汐被原身這番話說懵了,下意識道:"你喜歡玖鸢,卻是個病嬌?"
"病嬌?你們那方世界的詞着實有趣。"
原身輕笑搖首。
"但我并非病嬌,我也不曾喜歡這些沈玖鸢。"
"什麼叫這些沈玖鸢?你究竟是何意?"
"你們那方世界的作者,也就是寫我等這方世界的那人,或許本就在創作我時,充滿了矛盾。"
"你可還記得你穿越入這本小說的那日,你不是覺得作者說江顔汐其實僅是看中了沈玖鸢的身份地位才刻意親近,後來發覺她反會給自己帶來危險後選擇遠離,從而此人隻能同甘,不能共苦。這一段話,都是作者硬加的設定嗎?覺得字裡行間的溫柔是騙不了人的?"
聽着原身之言,江顔汐眉頭微皺,隐約抓到了些許線索,卻仍想不透。
"我确是這般想,可這又能說明什麼?"
聞言,原身淺笑,道。
"那假若我說,江顔汐這個角色,本就是割裂的呢?"
"割裂?此話何意?"
"那個溫柔似水,如鄰家姐姐般對沈玖鸢無微不至關懷的江顔汐是我。"
"看她進境神速,從自卑抑郁到重拾歡顔,從而覺得自己在人前光芒盡失的江顔汐是我。"
"因她而被魔域妖姬所蠱,遭受折磨,恨她引禍上身,終至決意遠離,不再靠近的江顔汐也是我。"
"最後,發覺自己當真無法追上她們這等天驕,面對魔域抛來的橄榄枝,選擇叛離北冥,背刺沈玖鸢卻反被一劍斃命的江顔汐還是我。"
"但你不覺得蹊跷嗎?江顔汐最初的設定與最終走向分明是截然相反,甚至可說是背道而馳。塑造角色自有千般手法,為何作者偏要選這般費力不讨好,又難以在書中留下深刻印記的方式?就如你所言,江顔汐這個角色明明前期可以如此出彩,最終卻淪為無足輕重的背景,甚至這背景闆景還要在結局前做出無謂的掙紮。"
"你不覺得處處都透着古怪嗎?"
江顔汐微微颔首。
"确實有些不尋常......但這與你要說的事,又有何關聯?"
"自然有關。"
原身淺笑。
"因造成這一切的緣由隻有一個,那就是作者筆下的這個角色已然不受掌控,她駕馭不住了,劇情已然生變。"
"因為在無數的世界線裡,有這麼一個沈玖鸢、一個江顔汐,覺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