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在五歲的生日宴會。
家中的長輩和往年一般笑眯眯地問方逢:“小逢你有什麼想要的東西嗎?”
時年五歲的方逢剛剛迎來人生中第一個重大的轉折點,他開始意識到這個世界上沒有什麼東西是他得不到的,哪怕有,也僅僅隻是暫時得不到。
他有些厭倦這種随手一碰就能夠獲得什麼的感覺,不管這個令他煩躁的現實在别人眼裡他是多麼優越多麼傲慢。
五歲的他還不會掩飾自己的傲慢。
于是他冷淡着一張臉回複:“沒有。”
事實也是如此,五歲之後的方逢成長得愈發迅速,天賦不僅遠超同齡人,哪怕是年紀再大些,已經分化成Alpha的青少年,也敵不過他。
無趣。方逢就是這樣毫不掩飾地頂着寫滿這兩個大字的臉站在不同的領獎台從不同的人手中接過不同的獎牌獎杯,傲慢冷漠的臉留在許多張照片裡。
他那時認為自己已經預見自己的命運,不管做什麼都得心應手,隻是重複着毫無挑戰的事情,所謂的完美對他意味着乏味。
他能完美完成一切,卻明顯缺乏正常Alpha應該有的進攻性和征服欲,年長他幾歲、已經分化為Alpha的姐姐被長輩派來同他談話。
“沒什麼,隻是覺得這一切都太過于無趣罷了。”方逢說。
“這種不需要太費力就能得到的感覺。”
如此說出自己的想法時,方逢姐姐挑了挑眉,看着自己早熟出一個新高度的弟弟,“你很确信會一直如此?”
方逢回答:“當然。”
然而,命運總會在出乎意料的時機給予傲慢的人類沉重而不可預測的一擊。在說出那樣的話之後,自诩完美Alpha的方逢,很快就邂逅了他獨一無二、難以得到的宿命寶物。
*
通常是下午,海灘上人最少的時候,那個人就會站在海岸邊。
方逢發現他很久了。
那人大概和他同齡,比他矮上一些,站的位置正中那幢别墅裡方逢房間的窗台,往外一眺,很輕易地就能看見那個身影。
他隻是靜靜地站在岸邊,戴着一頂很簡單的編織帽,方逢大部分時間隻能看到他的背影,不知道海浪一陣陣沖上岸打濕他腳踝時他在想些什麼。
遠處有人在叫他了,他的臉側過去,方逢第一次看清他的臉,陽光照亮那張白皙的臉上,微笑起來極其明媚、極其開朗的臉,讓人想起充滿光亮的夏日,好像從沒存在過任何的落寞。
他很快笑着從海灘上走開,被另一堆小孩簇擁着,完全融入他們的快樂,好像剛才的所有也被浪潮一同卷走了。
除了方逢這個隐秘的觀察者,沒有人知道那段時間的存在,聽起來像他和那個人共享的秘密。
方逢不知道為什麼他會看得入迷。
無法理解,但他不讨厭。
*
方逢跟着他好幾次,每次跟蹤都不願意任何人陪同,會有一種自己的寶物被别人窺探的煩躁。
方逢不知道這是否就是所謂的Alpha的不穩定因子。
有一天那個人的心情很不好。
方逢不緊不慢地跟在他身後,看他轉入一個小巷子。
然後他聽見低低的啜泣聲。
方逢的跟蹤萬無一失,他很聰明,做這些事情也做得高明,總是能保持不被發現的距離并最大限度地攫取那個人的一切。
他當然可以叫人調查,可是那樣遠遠比不上他親手、親自去描摹出那個人的具體模樣要更加真實。
他知道那個人的名字,叫做喬昀。他的父母都是Beta,他将來很大可能性也是Beta,他的父母都不在他的身邊,他和爺爺住在一起。他在小鎮上最好的學校讀書,他長得很好看,對人總是很溫柔,和他玩的女生大部分都很在意他。
但他很刻意地讓自己和周圍的玩伴保持着一種若即若離的關系。
也就說,大部分人都不知道,喬昀時常一個人站在海浪邊。
那是喬昀一個人的秘密。
現在也變成他的了。方逢想,仿佛自己真的站在了喬昀的身邊,仿佛自己就是那一個被允許站在喬昀身邊和他一起被海浪沖刷的人。
他聽過喬昀說話的聲音,那是很清脆幹淨的聲線,尾音會上揚,顯得很活潑清透。
小巷很安靜,喬昀的哭泣聲被放大,方逢在轉角聽得很清晰。
和平常不一樣,被低低壓抑的哭聲非常軟綿,好像融化成了液體,抑制不住的嗚咽聲是這樣的可愛。
啊。他在哭,他在哭,隻有我一個人知道,隻有我一個人。
方逢非常斷定,他是唯一一個能夠聽到喬昀哭泣的人,他為自己得出的這個判斷而感到興奮。
興奮到眩暈。
他看過去,喬昀蹲着身子,頭埋在臂彎裡,整個後背都在輕輕顫抖,光潔的後頸泛紅,是漂亮的草莓粉。
像貓一樣蜷成惹人憐愛的一團。
巷子另一頭傳來聲響,喬昀吓了一跳,整個人僵住,擡頭飛快地往那裡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