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宣剛要開口,炫耀他和白玉的感情,卻聽到吳澤接着說:“宣兒,你怎麼如此不記教訓?你與清遠沒可能的,早日放下吧,何必留着他徒增煩惱。”
白玉附和道:“吳公子說的是。”
“是什麼是!”李宣惱怒道,“阿澤,我與玉兒是兩情相悅,和甯清遠沒關系!”
說着,他把白玉半拖半拽帶出大堂,進了寝殿,把人扔到床上。
“白玉,你為何不信我,我對你還不夠好嗎?”
白玉爬起來,頭發淩亂,眼睛紅紅的,蓄滿了淚,他控訴道:“殿下以為我不想信嗎?可是旁人都不信,你讓我怎麼信?我就像個自欺欺人的傻子一樣……”
“其實我喜歡穿白衣,喜歡吃蟹粉酥,喜歡高髻……可是我不想,我不想和世子像!”
“你們所有人都把我當成世子的影子……”白玉掩面而泣。
李宣歎了口氣,走過去抱住他,“對不起,我會和吳澤講清楚,你不是誰的影子。”
李宣哄了好一會兒才讓人止住眼淚。他回到大堂,吳澤注意到他肩上有一塊水漬,很快想明白——白玉哭了。
“你把人兇哭了?”
李宣瞪着他:“是你。”
“我?”吳澤疑惑,“我怎麼了?”
“你好好想想自己說了啥。”
吳澤愣了愣,“抱歉,我沒有瞧不起他的意思。”
“他不是甯清遠的影子,我把他留在身邊也不是因為甯清遠,我同他兩情相悅。”
“我明白了。”
和吳澤解釋清楚,李宣又回到寝殿,見白玉倚在窗邊,把玩着一支銀簪。
“玉兒。”
白玉聞聲回頭,卻讓李宣見到了目眦欲裂的一幕——
白玉身着白衣,臉上布着血痕,血還在不斷冒出,看上去如同索命的厲鬼。
李宣倒吸一口氣,“你在做什麼?!”
白玉卻絲毫不怕疼,猙獰地笑了笑:“殿下,我這張臉和世子最像了,毀掉它,我就不再是世子的影子了。”
李宣跑過去,搶過銀簪扔掉,小心翼翼地捧起白玉的臉,心疼地問:“疼不疼?”
“疼,好疼。”
李宣命人喊來大夫給他止血上藥。大夫交代了一些需要注意的事宜,李宣一一記下。
吳澤也被白玉吓了一跳,他沒想到白玉竟如此瘋狂,想到是被自己刺激的,他心裡難免有些愧疚。
吳澤想起去年李宣跑去世子府哭鬧,說要回白玉,又想起李宣綁架甯清遠的事……而現在,唉,該說不說,真是孽緣。
李宣這小孩根本不懂愛,遇到心儀的隻想着搶回去、關起來,不管是對甯清遠還是對白玉。
可那不是金銀珠寶,是活生生的人,被關着遲早會被折磨瘋的。
白玉的臉受傷了,李宣變得很小心,連沐浴都要陪在一旁,不讓傷口沾水。
李宣半夜醒來,發現白玉不在身側,他下床去找,見人在窗邊擦眼淚。
他走過去,問:“怎麼站這兒?也不怕着涼。”
白玉委屈地說:“太疼了,睡不着。”
他被疼得直冒眼淚,但傷口沾上淚水隻會更疼,隻好起床拿帕子擦眼淚。
李宣接過帕子,輕輕把他的眼淚擦掉,“現在好了吧,疼得睡不着,哭也哭不得,難受了吧?”
擦了眼淚,他把人牽回床上,讓他躺下,“好啦,别哭了,明日藥膏送來就不疼了。現在你先忍忍,我給你扇扇風。”
李宣找來一把小扇,輕輕扇風。涼意撲來,緩解了疼痛,白玉緩緩閉上眼睛。
李宣扇了一會兒便困了,隻好掐着自己清醒過來,心想,這大概是他從前欺負白玉的報應罷。
第二日,李宣說去取止疼的藥膏,讓白玉在房内等着他。
不一會兒,門又開了,白玉以為是李宣折返,走上前去,卻見到吳澤進來。
白玉連忙拿袖子遮住臉,“吳公子。”
吳澤上前一把抓住他的手,将袖子拽下來,露出那張纏滿紗布的臉,“白玉,你可要随我離開這裡?”
白玉心一驚,忘了掙開,問:“吳公子這是何意?”
“你留在這裡,于你、于宣兒,都是折磨,不如及時止損,早日分開,對你們都好。”
白玉搖搖頭:“是我自願留下的。”
“何必自欺欺人?”吳澤盯着他,“你看看你現在變成什麼樣子了?”
白玉下意識後退一步,“吳公子多慮了,殿下待我很好......”
“好?”吳澤冷笑一聲,将白玉推到銅鏡前,“你管這叫好?”
白玉别過頭,不願看。
“你以為李宣真的愛你?”吳澤逼近一步,“他不過是習慣了你的存在,就像習慣了一幅挂在牆上的畫,哪天看膩了,随時可以換掉。”
“不是的!”白玉猛地擡頭,“殿下他......”
“他什麼?”吳澤打斷他,“你真的覺得自己在這裡過得好嗎,白玉?你還記得他對世子做過什麼嗎?”
白玉的嘴唇微微發抖。
吳澤乘勝追擊:“跟我走吧,離開這裡。我可以帶你去江南,遠離這些紛紛擾擾,你可以重新開始......”
“吳公子,”白玉突然笑了,“其實世子也問過我的,不止一次。”
吳澤一愣。
“如今這樣,”白玉撫上自己的臉,“是我咎由自取。吳公子不必再勸,我不會走。”
“你!”吳澤氣急,“你真是無可救藥!”
“或許吧。”白玉垂下眼睫,“我知道這叫什麼,這叫‘飛蛾撲火,自取滅亡’,對不對?”
門外突然傳來一聲輕響。
兩人同時轉頭,隻見李宣站在門口,手中握着一小罐藥膏,臉色陰沉得可怕。
“阿澤,”他緩步走進來,聲音裡帶着危險的意味,“你在我房裡,對我的玉兒說什麼呢?”
吳澤苦笑:“我在勸他離開你。”
李宣走過來把白玉拉到床榻上坐下,拆掉他臉上的紗布,打開藥膏罐子,取出膏藥細細塗抹在白玉臉上,不緊不慢地問:“為何?阿澤,我記得我說過,我與白玉是兩情相悅。”
藥膏冰冰涼涼的,塗在臉上很舒服,白玉仰着頭,閉上眼睛,雙手攥着李宣的衣袖,像是在表明态度——我沒有要和吳澤走。
“兩情相悅?”吳澤很想冷笑,李宣懂什麼是愛嗎,就兩情相悅了……
“那宣兒告訴我,你們是何時互通心意的?”
“當然是……”李宣想把時間說得很早,可是又想起自己來到嶺南的真正原因——甯清遠,他頓時卡殼。
吳澤把他的猶豫看在眼裡,說:“宣兒,你瞧,你自己也放不下執念,你不懂何為愛,更不懂愛人。我怕白玉繼續留在你身邊,隻會吃盡苦頭。”
“你胡說!”李宣反駁道,“我會照顧好他的。”他放下藥膏,瞪着吳澤。
“這就是你說的照顧?”吳澤意有所指。
李宣咬咬牙:“這次是意外……”
白玉睜開眼睛,握住李宣的手,對他搖搖頭。
……
最後,吳澤還是沒把白玉帶走。
冬日終于過去,春天來了。
白玉趴在窗邊的軟榻上,紗布已經拆了大半,隻餘下幾道的傷痕。傷口愈合時總是發癢,他忍不住伸手去撓,被李宣一把捉住手腕。
“又忘了教訓?”
李宣的聲音在耳邊響起,白玉縮了縮脖子,卻被人按在榻上,冰涼的藥膏随即覆上發癢的傷處。
“嘶——”
“現在知道難受了?”李宣手下力道放輕,指尖打着圈将藥膏揉開,“當初劃的時候怎麼不想想後果?”
白玉睫毛顫了顫,抿着唇不說話。
李宣最看不得他這副模樣,捏着他下巴迫他擡頭:“說話,下次還敢不敢?”
“不敢了......”白玉小聲回答。
李宣哼了一聲,“這是加了薄荷的,止癢。王大夫說了,再過半月,就能痊愈了。”
白玉乖乖仰着臉任他動作,問道:“要是這疤消不掉,殿下會嫌棄這張臉嗎?”
“不會,”李宣牽起白玉的手,親了一下,“我的玉兒怎樣都好看。”
在李宣的細緻養護下,白玉的臉很快就好了,隻是難免留下幾道疤。
雖然不明顯,但白玉還是焦慮起來,全然沒了當初動手的決絕。
李宣從身後擁住他,下巴抵在他肩頭,目光在鏡中與他相遇:“看什麼這麼入神?”
白玉垂下眼睫:“還是......能看出來的。”
“哪裡?”李宣故作疑惑地湊近,“我怎麼瞧不見?”
白玉悶聲道:“就在這裡......”手指又去碰那道最明顯的疤。
李宣好笑地親親他的疤痕,安慰他說:“不明顯,玉兒長得好,有疤也好看。”
“殿下,我現在不像世子了。”
“嗯,不像。”
“我是個醜八怪。”
“不醜。”
“你還要我嗎?”
“要,一直都要。我要穿白衣的白玉,愛吃蟹粉酥的白玉,會彈琴的白玉……獨一無二的白玉。”
李宣覺得白玉的心病沒有醫好,他靠毀容來逃避本就是病态的,他得告訴白玉——
“你隻要做自己就好,玉兒。”
白玉抱住李宣,在他看不見的角度,緩緩松開攥得發白的指節,露出得逞的笑,轉瞬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