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瘦猴和同伴幹活的地方離段栩然他們不遠,這一天下來他瞧得明明白白——
苦的難的體力活基本都是大高個兒幹的,少年主要是動嘴皮子的時候多。
男人看着兇,不好說話,在這小孩兒面前倒是意外的言聽計從,老實得就跟家養狗似的,讓往東絕不往西。
瘦猴有點拿不準,這幫工和段栩然綁定到了哪種程度,下意識覺得要先問問段栩然的意思。
見段栩然不吭聲,他又鼓動道:“你要是能說動他來,我們還可以從他的收入裡抽一部分出來,給你當介紹費!”
“不用。”
少年終于開口,目視前方,背脊挺得比剛才還直,“這是他的事,你直接問他吧,他願意就行。”
瘦猴明白了,看來不是那種一對一的雇傭關系。
“那太好了!這賺錢的事兒哪有人不願意的哈哈哈!”他高興地一拍段栩然肩膀,徑直朝男人過去了。
段栩然腳下默默轉了個彎,繞到治療儀的另一頭,刻意避開他們。
這個距離不遠,其實完全能聽到瘦猴的聲音斷斷續續從那邊傳來。
但段栩然一句都沒聽進去。
他感覺倉庫裡的空氣好像變了種質地,黏糊糊沉甸甸地擠壓着他。
有點悶。
段栩然三心二意地擺弄手裡的工具。
小淵會答應那個人嗎?
他平時幾乎不和外頭的人講話,都是自己說什麼就做什麼,也搞不懂太複雜的東西,應該……不會去的吧?
但話說回來,能靠本事掙更多的錢是好事,為什麼不去呢?
雖然小淵不懂這意味着什麼,自己總是懂的,應該支持他,幫他談下這門生意,免得他被騙。
隻是……
如果小淵去了,如果他發現跟着别人打工能掙更多的錢,過更好的日子,他還會留下來嗎?
他好像,也沒有什麼拿得出手的東西,能留住對方。
段栩然的心思根本不在手上,一個不留神,掰斷了機器上一根鉚釘。
剝離後的金屬片掉下來咣當一聲,聽得他胸口緊了一下。
他剛想彎腰去撿,一隻大手伸過來,替他拾了起來。
段栩然擡起頭,看見小淵站在自己面前。
瘦猴也跟在他旁邊,滿臉喜悅地說:“老弟,他答應了!那咱說好了啊!”
段栩然抿了抿嘴唇,哦了一聲,慢吞吞地站起身,問小淵:“你想去嗎?”
男人點頭,眼睛裡甚至能看出一點期待。
段栩然心裡有數了,轉身面朝瘦猴。
“是做什麼?”
“給多少錢?”
“報酬怎麼結算?”
“……”
-
瘦猴其實并不是拾荒者,做的是回收倒賣機械的生意,幫他們幹活比撿一天垃圾掙錢多了。聽到對方報出的數字,段栩然就知道自己沒有理由攔着小淵不去。
不過結束和瘦猴的讨價還價後,段栩然就沒再說什麼話。
小淵察言觀色,一聲不吭。
段栩然悶着腦袋幹活,他也就跟着他埋頭苦幹。到回家前,兩人愣是一舉把明天的工作量都幹完了三分之一。
但少年并沒有流露出什麼高興的情緒,反而像是累極了,無精打采随着收工的人流一起往外走。
男人拖上闆車,亦步亦趨綴在他身後,像一條沉默又忠實的影子。
段栩然心裡裝着事,一個不留神就和人群走散了。等回過神時,兩人已經歪到了一條沒見過的小路上。
雖然還在醫院内,但不遠處的建築老舊破敗,四周空地荒草叢生,蕭索得不像話,似乎這裡早已被廢棄了。
這場景莫名令段栩然覺得心慌。
他正準備原路返回,一個小小的身影突然憑空從旁邊的草叢裡鑽了出來。
像顆搖搖欲墜的炮彈,歪歪扭扭朝他砸過來。
時間太短,來不及躲避,“炮彈”一頭撞在段栩然腿上,撞得他倒退幾步。
身後的小淵及時扶住了他,然後沉着臉把手往前一伸,就要把人從段栩然身前拎走。
“等一下,”段栩然攔住他。
面前是一個穿着病号服的小男孩。
看着不過七八歲的年紀,小臉白得像紙,連眼皮都透出一股不正常的青灰色。一雙眼睛大而無神,裡面充斥着驚懼。
段栩然想把小男孩扶起來,但他的手才剛用一點力,對方就猛地一顫,面上現出痛色。
“對不起,弄疼你了?”段栩然趕緊道歉,放輕動作替他挽起袖口,“我看看是不是手摔傷了?”
衣袖下的手臂瘦得厲害,好像就剩下一把骨頭了。
段栩然沒看到傷口,率先入眼的是一些奇怪的痕迹。
像是青紫的針眼和整齊的刀口,擠擠挨挨布滿整條手臂。
他一愣,沒來得及細看,小男孩已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把手縮了回去,撸下袖子,一把推開他爬起來就跑。
段栩然還在懵圈,蓦地聽見身後傳來一陣刺耳的呵斥聲:“站住!兔崽子給我站住!”
緊接着,一群身穿制服的人沖出來,氣勢洶洶追着小男孩的身影,從兩人跟前跑過去了。
隊尾有兩人沒走,停在段栩然面前,二話不說将他脖子上的臨時工作證用力往前一扯,不客氣地打量起來。
“幹什麼的?!怎麼會跑到這裡來?”
“不好意思,我們是不小心迷路了。”
段栩然瞄到對方腰裡别的粒子槍,趕緊拉住身後蠢蠢欲動的小淵,飛快把情況解釋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