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有箭雨破空之音的營地忽然響起驚惶失措的大呼:“着火了,快救火啊!”
呼喚的人不止一個,有男有女,聲音焦急而驚慌。
好似為了配合呼救人,營地的所有房屋在同一時間燃起了大火。火勢飛漲,烈火熊熊,火光直沖天際,将本就明亮的營地照得更加明亮,明亮到熾熱。
僅僅幾息的功夫,所有人都被火光炙烤得皮膚疼。
四個百夫長十分默契地确認眼神,由一人帶兵驅趕一直不敢出聲的百姓滅火,其餘人繼續剿滅雲疏雨和趙仁。
不過,藤甲兵兵力才稍減,幾輛載着柴火,燃燒着的獨輪平闆車便沖入他們的陣營之中,打亂了他們射箭的節奏。
這是一個絕好的脫身時機,雲疏雨沒愣神,拿着大刀嘎嘎亂揮,揮得虎虎生風,愣是用力量揮出一條直通營地大門的路。
趙仁緊随其後。
百夫長見有人幫助雲疏雨,當即下令士兵捉拿雲疏雨的同夥。可惜載火小車沖亂了士兵的陣型,令他們一時難以整隊,追擊變得略顯混亂。
前方大門之上,也有木頭搭建的小型城牆。約莫是這些百夫長覺得雲疏雨一個小女子翻不起浪花,并未事先在木頭城牆上安排弓箭手。
雲疏雨的壓力小了不少。
不過,她沒想到,她在沖到大門口的時候見到了幾日不見的熟人——王令德。
幾天前,王令德被王令才安排去森林的小屋調查葉玲琅的小情郎。此後就一直沒有音訊。
此時此刻,此情此景,王令德和幾個青衫書生不知從哪兒,也不知何時堆了一圈柴火在大門口。他們一見雲疏雨過來,就立刻點燃,用火勢阻擋了藤甲兵的追擊。
雲疏雨不認得這些青衫人,趙仁卻熱淚盈眶。
這都是十四五歲,血氣方剛的少年。他們在家中休沐,幫着家裡人幹點農活,誰知一覺醒來發現自己被人抓來挖礦了呢?
他們在趙仁和雲疏雨進來的第一天就注意到了。今天晚上看到同窗遭了難,便不顧生死的站出來相助了。
趙仁不知道對這幾位同窗說什麼好,隻豪邁地說了句:“我這輩子值了。”
雲疏雨不知他為何感慨,但想到有人相助是好事,便乘着王令德制造的機會,飛快沖到大門,拿着大刀毀掉大門的防禦木刺等設施,大吼道:“快走。”
趙仁含着淚道:“妹子,你先走。”
王令德也十分講義氣地說道:“雲姑娘,你是姑娘家,你先走。”
雲疏雨看了一眼王令德,不客氣地拎起他的後衣領,将他扔出大門。她的目光又移向趙仁,趙仁把心一橫,拱拱手,轉身就跑。
“你們也走。”
幾個青衫書生見識了雲疏雨的力氣,也學着趙仁的樣子沖雲疏雨拱手,然後一溜煙往外跑。
幾人前腳剛跑,藤甲兵就破開了火牆,再一次追了過來。
雲疏雨自知打不過,也并沒想充英雄。她望了一眼起火的營地,看到忙碌着打水滅火的百姓,無奈歎息。她沒能力救下已經被“馴化”的人,隻得收回視線。隻是,在收回視線的一瞬間,她的目光不期然地和廁哥對上了。
廁哥拎着一桶水,匆匆一瞥。
兩人相隔火海,相聚甚遠,本不應看得清對方的眼睛,也不應該分辨得出對方的五官。雲疏雨卻清楚地看到這人的眼睛,甚至眼睫。她看到他的眼睛好似一泓秋水,令人忍不住想要駐足,想要探究,甚至想要嘗一嘗。
他的一瞥,似秋水泛起漣漪,一圈一圈地蕩入女兒家的心海。
雲疏雨的腦海中仿佛出現一個聲音,那聲音喊她回去,喊她一定要和那人一起患難。
這種詭異的感覺是第一次出現。
雲疏雨捂住心髒。她的手腳有些不聽使喚。她有種預感,如果這次她回頭了,她将會和小夫君永遠錯過。
這種奇怪的感覺是怎麼回事?
她沒時間細想。她的手腳好似中了麻痹的毒素,挪不動。眼見着藤甲兵追了上來,雲疏雨狠心咬破自己的舌尖,讓血腥味蔓延整個口腔,直沖大腦。
她重新奪回身體的掌控權,趕忙連踢幾腳被自己砍成小塊的木頭。小段木頭精準地打在前頭的藤甲兵身上,暫時阻止了藤甲兵的追擊。
接着,她跑了。
門外就是密林,如今正好是夜晚,最适合逃亡。
趙仁和幾個同窗已經看不見人影,唯有王令德還傻站在門口等她。
雲疏雨一見,一股子怒氣直沖腦門,吼道:“跑啊。”
王令德愣愣地,撓撓頭,這才跟着雲疏雨的步調跑起來。
月明星稀,銀子般的月光從樹葉的縫隙之間漏下來,如同一道道細流,載着夜色緩緩流淌。
雲疏雨和王令德在這些細流間穿梭,在寂靜的夜晚發出沉悶而急促的腳步聲。
藤甲兵也分了好幾路追人。
不知趙仁那邊的情況如何。
雲疏雨聽着後頭的腳步聲,猜測追着自己的人不下百人。
她和王令德分開跑會不會好些?她是主犯,想來追她的人會多些,王令德有機會脫身。
“分開——”
雲疏雨剛說出這兩個字,就被身後的王令德撲倒在地。
他咳了兩聲,咳出了血。他慌忙捂着嘴,從雲疏雨的身上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