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回到山莊,下馬車前,裴霁雲問她:"姈姈,你可有什麼要對我說的?"
雪梨依然不敢擡頭,她看不見他眼中諱莫如深的冰冷情緒,隻是逃避性地搖頭,發間的珠钗随着動作輕輕晃動。
裴霁雲松開她,目送着她纖細的身影遠去,直至消失不見。
過了會兒,驚蟄快馬而歸,馬蹄聲在青石闆上格外清脆。他附在窗前同裴霁雲禀告一番,聲音壓得極低。
暮色漸濃,昳麗天幕一寸寸褪色,又逐漸變得冷冽灰暗、不近人情。落日的光落在裴霁雲眼底,映出一片寒潭般的冷,他語氣依舊沒什麼起伏,"去莊子裡請個大夫給小姐好生治治這肚子疼的毛病。"
車帷落下,驚蟄應聲離去,腳步聲迅速消失在暮色中。
尚未入夜,雪梨閨中就來了人。那大夫望聞問切一番,給她開了好幾貼藥,尚未熬制成藥湯,雪梨看着那上面的黃連、苦膽草等藥材,臉色霎時就難看成了苦瓜。
她本想糊弄過去不吃,一個時辰後,裴霁雲親自端了藥來。雪梨頭皮發麻,聲音都帶着幾分顫意:"表兄,這種小事,何需你親自來?"
他披了件缟白大氅,如載月而來,短短數個時辰沒見,雪梨卻覺二人之間似多隔了一層看不見摸不着的紗,她說話也恭順許多,連呼吸都放輕了幾分。
裴霁雲笑了笑,"你性子嬌,我不來,怕是不會喝藥。"
雪梨本就理不直氣也弱,不敢讨價還價,連忙接過藥碗,捏着鼻子仰頭喝。苦澀的藥汁滑過喉頭,苦得她淚眼婆娑,想吐出舌頭哈氣,但這太過不雅,她生生忍下了,隻将臉皺成了一團。
裴霁雲見她泫然欲泣的可憐模樣,神情愈冷,擱下托盤,徑直離去。
雪梨放下藥碗時,房中已經空無一人。她連忙撲到茶幾前,給自己灌下好幾杯茶水,才止住了胃中翻江倒海般的吐意。
入了夜後,二皇子處來人,說官道上的積雪亂石已經清通,老夫人便定下寅時出發。
趙雪梨心裡存了事,在床上躺到醜時末還未睡着,隻得又爬起來洗漱穿衣,眼下都泛着淡淡的青影。
此次回京多了裴霁雲,隊伍裡多出好一些着甲佩刀的護衛,雪梨迷蒙着眼往外偷看過幾次,覺得個個都威風得緊。
裴谏之頗有幾分我行我素,在前半夜就扔下衆人騎馬回了京。
雪梨方才服侍老夫人上馬車時,隐隐聽出裴谏之此行也被安排了與太府寺卿嫡女沈懷意相看之事,但結果可能并不令人滿意,裴谏之還沒見到沈小姐就面色冷凝地摔門離去。這件事傳到二皇子妃耳中,怕沈府同裴府生了嫌隙,從中做了不少調節。
一路上又是搖搖晃晃,睡不安甯,下馬車時雪梨幾乎要睜不開眼。她強忍着睡意伺候老夫人回到松鶴院歇下,再次步出暖閣時天色已經大亮,整夜陰霾漸退,流金慢灑,映出一片朦朦胧胧的昳麗光暈。
她打着哈欠,好不容易回到自己閨房,将将推開門,就見一個白衣人靜靜立在窗下。晨光勾勒出他修長的輪廓,衣袂随風輕揚。
雪梨困得視線恍惚,下意識以為是裴霁雲,很是娴熟地掩門進入,但她也不知道該說什麼,許多話在心中轉過一圈都被按下,她猶豫着往前面走了兩步,語氣試探:"我…我想休息了,表——"
最後一個字卡在了白衣人轉過眸的視線中。那人俊俏的眉眼冷着,渾身籠罩在一股沉郁的氣質中,又透着無盡的躁,好似被誰惹到了,十足十的不愉快。
赫然是一日未見的裴谏之。
他冷眼,挑眉問:"趙雪梨,你以為我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