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依聽見這話,才好似回過魂,怔愣開口,“初一了呀。”
她念完這句,沒有看向檀木盒,隻是不錯眼地看了雪梨半響,掀開薄被,起身将那盒子随意擱置,而後牽住雪梨的手往臨窗的軟榻邊走。
姜依随意坐下,迎着絢爛的日暈細細打量雪梨,視線在那張與自己越發相似的清麗面容上逡巡,目光近乎停滞,長睫下的淺色瞳孔逐漸覆上一層晦暗情緒。
趙雪梨被看得有幾分不自在,她眨了下眼,又喚了聲娘親,問道:“我臉上是有什麼東西嘛?”
姜依搖頭,先是側目看向房門,沒見人影,才壓着聲音道:“姈姈,你年歲不小了。”
趙雪梨似有所覺,躊躇着沒有搭腔。
姜依又道:“娘親别無所求,隻願姈姈不要同我一般,給人做了見不得光的側室。”
趙雪梨心髒微微一抽,“娘親,你是被逼的。”
她想到姜依這些年被圈禁強迫的遭遇,溫順的眼中洩出點難過和恨意,“都怪......他們仗勢欺人....如果不是侯爺........”
姜依搖了搖頭,打斷雪梨未盡的言語,突然轉開了話頭:“姈姈,你的婚事自己可有想法?”
趙雪梨猶豫,不知道要不要将江翊之一事告訴她。
姜依看着雪梨凝眉不語的模樣,沒有追問,隻是平淡地扔下一道驚天大雷:“娘親托人給你相看了一戶好人家。”
趙雪梨驚訝地睜大眼,被這道消息打了措手不及,下意識重複道:“娘親給我相看......”
姜依蓦然擡手捂住她的嘴,将雪梨拉近,盯着她的眼道:“姈姈,這件事,一定要聽娘親的。”
趙雪梨睜着眼,心悸到說不出話。
姜依眉眼一片冷凝,聲音壓到雪梨近乎聽不清,“十五上元節,你去城隍廟給娘求一道平安福。”
這句話十分的輕,說得還是青樂郡小地方的鄉語,雪梨很是認真回想了片刻,才大緻聽懂。
她心跳擂鼓,遲緩地意識到姜依想做什麼了,怔然地說不出話,隻能連連點頭。
姜依凝視她須臾,擡起手摸在雪梨臉上,一點點撫摸過她的眉眼鼻梁,眼睛泛起了紅:“一轉眼的功夫,我們姈姈就長大了這麼多。”
趙雪梨被弄得也很是想哭,艱澀地眨了眨眼,正欲說話,背後冷不丁傳來一道女聲:“表小姐,時候到了。”
這道聲音不帶絲毫情欲,說話幹淨利落,又透着公事公辦的沉冷。
趙雪梨回過頭,見到了一個黑色勁裝的高挑女子,她臉上罩着一個黑色面具,身形高狀腰間别着兩把彎刀,隻露出一雙眼,看人時眸光帶着割喉的鋒利,自有一股煞氣血氣撲面而來。
姜依直起身子,冷笑一聲:“姈姈,不必理會她。”
趙雪梨手指攥得死緊,不知道該如何,但仍然杵在原地沒有挪動腳步。
黑衣女子面色沒有絲毫波動,似乎已經習以為常,“夫人,時候到了,侯爺......”
她話未說盡,姜依便随手拿了瓷瓶砸過去,準頭很好,一看就知道她經常如此做,黑衣女子被迫住口,擡手去接空中瓷瓶。
姜依冷然開口:“裴靖安沒同你說過,今日瓊華閣内全憑我做主嗎?”
黑衣女子眉頭微皺,嘴唇翕合,就在這時,一人挑簾進入。
趙雪梨聽見動靜,看向門口,卻見是神色淡漠平靜的淮北侯,他穿過越發濃烈的日光走來,玄色織金大氅在走動間被風掀起道道暗紋,腰間墜着的玉佩輕輕晃動,明明他尚未說任何話,也沒有絲毫情緒顯露,但黑衣女子卻是立馬跪下了。
姜依也幾不可聞地一顫,扯了扯嘴角,并沒有下榻請安。
裴靖安目光掠過黑衣女子手中捧着的青瓷瓶,擺擺手,沒有說話,女子卻顯然意會,迅速退下。
趙雪梨腳步躊躇,見他看向自己,壯着膽子裝起了傻,并沒有跟着出去,而是準備俯身見禮。
她膝下才彎曲了幾分,裴靖安就冷淡開口:“下去罷。”
姜依沉默,一言不發。趙雪梨不敢不聽,縱使心中不舍,也隻能離開。
她轉出那扇和田玉屏風時,聽見裡面一道清脆的巴掌聲,和姜依隐隐綽綽,含糊不清的斥罵。
趙雪梨不知道是誰打了誰,可心下卻逐漸發冷。
她在外兜兜轉轉,吹了半天冷風,将自己在房中關到入夜,而後又偷偷摸摸避着人去到了照庭。
在往年,上元節的淮北侯府會設下宴席,廣邀賓客,雪梨是出不了府的,她現在得找裴霁雲借借那天出府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