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成則沉默的領着她去了停在沙洲旁邊的船上,翻出自己帶來的藥箱,對葉櫻道,“你坐下。”
葉櫻有些不安的坐下來,他就立刻蹲下去,托起她的胳膊開始處理傷口,先消毒,然後用紗布包起來,以免感染。
整個過程中,他沒有擡過頭。葉櫻盯着他的頭頂,心裡又酸又軟,更想哭了。
這才是她第一次從林成則這裡得到一點溫柔。
處理完傷口,林成則要回去繼續照看學生。雖然他不是班主任,但那麼多孩子,他又是東道主,于情于理都要多注意一些。葉櫻跟着他站起來,卻一直站在原地,用鞋底摩擦船艙地面,低着頭不肯往前走。
林成則看她這份情态,又往遠處的人群看了一眼,忽然明白了。
葉櫻心氣一向很高,這回本來想表現結果出了錯,又是當着自己的面,恐怕一時半會兒不好意思面對同組的學生們。但這種話她又說不出來,隻能這樣磨蹭。
他想了想,道,“不想回去做飯的話,你跟他們去釣魚嗎?”
葉櫻頓時擡起頭來,既不委屈了,也不蔫吧了,隻是看着不遠處的船隻,還有些遲疑,“我怎麼過去?”麻煩别人回來接她,總歸不好。
林成則無奈的執起撐杆,“我送你過去。”
葉櫻眼睛都亮起來了,立刻乖乖坐回船裡。兩個班那麼多學生,雖然林成則肯照顧人,但隻有她坐過他撐的船。
她将衣袖挽到肘間,雙手托腮,手肘撐在膝蓋上,就這麼癡癡的看着她。幸而隻有十幾米遠的路程,須臾就到,林成則把人送上另一條船,便逃也似的跑開了。
考慮到學生們可能會有興緻,所以釣具準備有多的。這艘船上有兩個人,其中一個看着魚竿,另一個過來指點葉櫻,然後驚訝的發現她竟然挺熟練的。
“以前跟我爸出去玩過。”葉櫻笑着解釋道。
葉櫻挑了個能看到沙洲——或者說林成則的方向,下了鈎,将釣竿支在船上,就開始盯着那邊發呆。
這條河裡的魚,是鄉親們有意識的放養的。平時可以撈了賣,客人來了也可以享受垂釣的樂趣。所以魚的數量并不少,就是葉櫻這種半吊子,也釣到了一條魚。
她興緻勃勃的将魚放進桶裡,迫不及待的問身邊的老鄉,“我們什麼時候回去?不快點趕不上午飯啦!”
“不急。”老鄉們很有經驗,“那邊做飯的也都是新手,還有得折騰呢!”
等到那邊淘米下鍋,開始處理做菜用的各種食材,弄得差不多了,他們的收獲正好送過去加餐。
葉櫻于是又放了一次鈎。
……
這邊做飯的衆人在經過最初的慌亂之後,已經由幾個有經驗有廚藝的人奪得了掌控權,變得井井有條。如此一來,閑出來的人就多了。事先準備不夠充分,沒帶能玩兒的東西來,大家或蹲或坐,跟幾位老師在一起說話,也沒有了平常課堂上的那種拘束感。
然後不知怎麼就說到要表演節目了。
學生們起着哄,要幾位老師表演。班主任之前已經唱過歌,就堅決拒絕,并且禍水東引,“讓你們林老師來,他可是我們學校有名的大才子,經常在各種報刊雜志上發表文章的。”
“發表文章跟唱歌沒有關系。”林成則冷靜的推辭。
“那就寫詩嘛!”隔壁班的班主任就是語文老師,跟林成則在一個辦公室,對他了解得更多一些,此時看熱鬧不嫌事大,撺掇着學生們,“你們林老師會寫古體詩詞,非常厲害!”
離開教室,學生們的膽子都肥了,盛情難卻,林成則隻能站起來道,“那我就胡謅一首。臨時想的,格律和辭藻估計不能看。”
打完預防針,他略略沉吟,才開始即興吟誦:“此生何所有?一床舊書一葉舟。前川故裡應如舊?記否,十年風雨飄零久。”
視線一轉,落在周圍的學生身上,語氣就添了幾分豪邁,“年少恰逢友,書生意氣幾杯酒。”視線再轉,落在兩岸青山,“人間何事成不朽?”
詩詞的最後一句講究提綱挈領,餘韻悠長,卻不能随意而作。林成則視線尋找着可以入詩的内容,看到一個方向時,目光微微一頓,面上露出一點淡淡的笑意,補上了最後一句,“袖手,碧波湖上聞釣叟。”
所有人跟着他的視線看過去,都是一愣,繼而哄然大笑。
原來不遠處的小舟上,葉櫻正手忙腳亂的收竿,釣起一條青黑色的魚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