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的錄取通知書他早就收到了。
八月底去報名。
别人家小孩報名一家全出動,他報名就隻有他一個人。
他選的是數字媒體技術專業。
去學校的時候隻有陽輝打了電話過來問要不要送他去,問‘要不要’那就是‘不要’,陽欽松聲音冷淡:“您忙吧,我一個人可以。”
父子兩人一個電話講話向來不超過三句就已經挂斷了,偶爾陽欽松還會懷疑自己究竟是不是陽輝親生的,除了看見那些年為了他的病情和醫藥費花白了的幾根頭發,他好像确實沒感受到過什麼實質性的父愛。
父愛和母愛這種東西,隻有陽欽樂這種身體心理健康的小孩才配擁有。
他這種一隻腳踏進半個棺材的人哪配得愛那種東西啊?
大學寝室是四人間,陽欽松雖然性格沉默,但還是能和室友處理好關系。
日子仍舊是無聊,偶爾林暮會和他聊聊天,他也會問候一下對方的感情狀況。
每次林暮都說他倆好得很,然後話題一轉,發個調皮的表情包,問陽欽松什麼時候談戀愛。
陽欽松每次都回“哥你忘了嗎?我還沒成年啊!”。
林暮屢次挫敗地因他年齡小讀書早而歎氣。
大一暑假的時候,陽欽松終于迎來了他的十八歲。
林暮說準備了生日禮物給他。
他歡天喜地待在家裡,期待着能收到禮物還能和林暮碰上。
結果沒碰上林暮,倒是先碰上了穆青。
他主動邀約喝一杯咖啡,情敵見面分外眼紅,這哪有不赴約的道理?
沒有劍拔弩張,穆青和林暮一樣,看起來為人親切又柔和。
隻不過穆青的親切帶着一股虛僞感,讓人感覺很惡心。
“我知道你喜歡林暮。”穆青主動開口說。
陽欽松掀起眼皮看他,淡淡道:“哦,是打算勸說我?”
穆青搖了搖頭,嘴上挂着笑:“你别對我有這麼大敵意。”
沒敵意才怪了呢,如果沒有他,林暮會有更好的選擇……
“林暮人那麼好,很多人欣賞他喜歡上他是自然的。”穆青說着,神情很是柔和。
道貌岸然,看着就煩。
陽欽松聽他這番話,問:“你不吃醋?”
“我吃什麼呢?那些人和我一樣有眼光,隻是沒有我運氣好罷了。”
陽欽松微微咋舌,他确實沒有面前這個人模狗樣的人有氣度。
要是他自己和林暮在一起,一定是一個極端自私狹隘想把他占為己有的小人,任何人不得觊觎。
“你到底想說什麼?”陽欽松不耐地皺起眉。
“我想說,小弟弟,路還長,眼光放長遠點。”
“林暮對你好,對我好,也對别人好,”穆青看着他,語重心長道:“别放大了他對你的好誤以為他對你是特别。”
穆青算什麼人?還對他說教上了?
陽欽松在咖啡廳裡坐到太陽落幕才漸漸回過神來,對面的位置早就人走茶涼。
他思維遲鈍地起身,走出了咖啡廳。
穆青說的幾句話深深地映在了他的腦海裡。
“你已經是個成年人了,有些話其實都不适合我來說。”
那你怎麼不閉嘴?
“陽欽松,你缺失的東西在林暮這裡是找不回來的。”
我有什麼好缺的?
穆青那意思不就指的是他缺愛嗎?
陽欽松覺得可笑。
“今天是我話多了,”穆青略微歎氣:“日子還長,你還會遇見很多人。”
陽欽松彎了彎唇角,看着面前的背影說:“那麼,你也最好祈禱你做的那些破事永遠不會被林暮發現。”
穆青身形一頓,回頭看了他一眼。
然後聳了聳肩道:“我做什麼了?你的小打小鬧在我這掀不起什麼風浪。”
陽欽松沉思了一會兒,原本是想詐他一下,但最終什麼都沒發現。
他歎氣,可能真的是自己懷疑錯了吧。
陽欽松從咖啡廳裡出來的時候被兩個小女孩不小心撞到,她們手中的一沓紙也跟着洋洋灑灑地落下。
他立馬蹲下身幫她們撿起來遞過去,張張都是打印好的貼紙照片。
“謝謝哥哥。”兩個小女孩把照片貼紙全部裝好放在兜裡歡快地走了。
陽欽松看着消失在視線裡的背影,往前繼續走,經過一家照相館時他突然停住了腳步。
還是留個念想吧。
轉身進了照相館把手機裡他和林暮的幾張合照洗了出來。
照片洗出來後才發現多洗了幾張圖,裡面有林暮和穆青的藏式寫真圖。
真礙人眼啊。
店員疑惑地問他怎麼了,陽欽松的眉頭微微皺着:“你這有沒有剪刀?”
“你要剪什麼?”
陽欽松一眼看見台面上的裁切機,問:“可以把這個借我用一下嗎?”
店員同意了,他就直接把那幾張照片從中間幹脆利落一分為二地切開,屬于穆青的那半邊都被他帶出門直接扔進了外面的垃圾桶。
然後他又把所有照片都檢查了一遍,發現更加糟心了。藏式寫真的那幾張圖都會出現穆青的手搭在林暮的肩上或者是摟着他的腰,甚至還有一張是兩人的親吻照。
如今就連這照片都仿佛在挑釁他,沒來由地煩躁,陽欽松索性把手裡剩下的照片直接一股腦扔了進去。
如果世上有後悔藥,陽欽松發誓自己那天一定不會和穆青去喝那杯泛苦的咖啡,也不會回家時轉身進了那家照相館,更不會把那些照片直接扔進垃圾桶裡。
林暮跳樓的消息是他無意間聽到的,那時距離他把照片扔進桶裡已經過了半個月。
他不知道那些照片是怎麼流傳到林暮的媽媽手裡,他媽媽又是怎麼逼着林暮痛不欲生地選擇跳樓結束自己的生命。
索性搶救及時,林暮到現在還在市醫院裡躺着。
陽欽松幾乎是一路跌跌撞撞地跑到了醫院門口,又費了好大的勁才找到他住的樓層,最後一間間病房找下去,他終于在走廊盡頭的一間病房門口停下。
隔着門窗,他能看見林暮慘白的臉,身上到處纏着的紗布,腿上打着的石膏,手背上吊着的藥水,就那樣毫無生氣地躺在床上。
手剛握在門把手上,一道不悅又警惕的聲音響起:“你誰啊?”
陽欽松一回頭,就看見一個女人提着開水瓶站在他身後不遠處。
“我,我是林老師的學生。”
陽欽松的手立馬松開門把手,下意識地摳了摳褲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