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十點多醫生和護士來給陽欽松做骨穿檢查,他一直都很怕那根穿刺針,但現在身旁有楊森傳,他不忍心看見他眼裡的難過,所以隻能強裝鎮定,主動握住了楊森傳的手,順勢在他手背上摸了摸以示安撫。
楊森傳比他還緊張,一隻手緊緊地回握着陽欽松的手,又下意識朝醫生詢問:“可以快點抽嗎?他比較怕疼。”
醫生的表情溫和,安慰道:“好,别擔心,打了麻藥就沒什麼感覺了。”
陽欽松雖然怕疼,但又很能忍。之前在家裡的那邊醫院做骨穿的時候他其實感受不到很疼,但這次不知道是因為換了醫生還是因為心裡緊張的緣故,他竟然疼得厲害。
像被蜜蜂蟄地刺痛,陽欽松完全控制不住眼淚,頭埋在枕頭上。
楊森傳好像比他更疼,握着他的手一個勁兒地發抖。
五分鐘後,醫生已經抽完骨髓了,護士在旁邊幫忙消毒包紮了傷口,又囑咐道三天不能沾水,楊森傳一一記下。
等醫生一走,楊森傳立馬俯身,往後順了順陽欽松額頭前的碎發,輕聲問:“疼不疼?”
陽欽松捏了捏他的指頭,笑道:“不疼。”
“傻子。”楊森傳用大拇指指腹抹掉他眼角的淚:“這是我的眼淚嗎?”
陽欽松一愣,緩緩開口道:“我如果說……這是我笑出來的你能不能勉強信一下?”
三天後那幾份報告就已經出來了,結果并不是好,陽欽松完全沒意外,确診病情複發,醫生說是中危,病程耽擱不起,建議在醫院邊做治療緩解邊等配型移植。
陽欽松沒說話,楊森傳推着輪椅站在他身後,喉嚨難受地吞咽了一下。
陽欽松笑了笑說:“其實都一樣的,賭呗,生死都是50%的概率,公平。”
楊森傳捏了捏陽欽松的肩膀,哽咽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楊樹林,後不後悔?”
楊森傳輕聲說:“不後悔。”
“可我後悔了。”陽欽松歎了口氣。
“不準後悔。”楊森傳說。
“霸蠻。”陽欽松笑。
“你能不能休息一下啊?别圍着我轉了。”
“我不圍着你轉我圍着誰?誰是我對象?”楊森傳在他頭發上輕輕抓了抓。
“别太擔心了。”陽欽松輕輕閉上了眼,淚痕流淌。
“嗯。”楊森傳在後面應了一聲,眼眶豆大的一滴淚直接掉了出來。
醫院裡的走廊比較安靜,遠處有個小女孩被她媽媽抱着。
小女孩抓了抓她媽媽的衣領,脆生生地開口:“媽媽,那兩個小哥哥背着對方偷偷哭鼻子。”
她媽媽迅速偏頭看了一眼,小聲說:“噓。”
陽欽松睡醒時病床裡多了幾個人。
楊森傳不在,看樣子這幾個人是剛進來的。床尾站着的臉色疲憊的女人是他媽,身旁分别站着他爸和他弟。
他和他們對視了一眼,當兒子的還是主動先喊了一聲:“爸,媽。”
陽輝“嗯”了一聲。
周楚楚站起來問:“感覺怎麼樣了?”
“挺好的,要死不活。”陽欽松說。
過了這麼久,他還是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
其實那天他從醫院跑了後就給周楚楚他們發了消息說自己可能複發的事,但這已經是第七天了,他們現在才出現在自己眼前。
人多少還是會戀家的,尤其是面對生死的時候。
群裡的消息沒回,打給周楚楚的電話是陽欽樂接的,語氣談不上多惡劣,但話是相當難聽。
他的語氣輕飄飄,帶着一絲戲谑,他說:“哥,我可沒血借你了。”
陽欽松怔了怔,對他的反應一點也不意外,笑道:“所以這不來找你借骨髓了。”
“兄弟間可有25%的概率配型成功啊。”
然後他就被陽欽樂告到了周楚楚那裡,他的群消息收不到回應,但是隻要一和陽欽樂明面杠上了就能又引來了一頓周楚楚痛苦的不理解和陽輝的罵。
“不是不認這個家嗎?要死要活的時候就想起來了?”
“你弟弟并不欠你的!”
“是,他不欠我的,第一次我沒經驗,被你們自作主張讓他救了我,這次我有經驗了,求求他借我點骨髓用用呗。”
……
“陽欽松!”
回憶被一陣不悅的聲音拉回。
周楚楚滿臉震驚:“你這說的是什麼話?你還有沒有一點當哥哥的樣子?”
陽欽松笑着看過去:“陽欽樂說讓我要死死外邊的時候也沒見他是個好弟弟的樣子啊。”
周楚楚面色一頓,下意識朝陽欽樂看了一眼,又立馬看回來:“他畢竟是你弟弟……兄弟倆偶爾争吵一下也不是個要緊的大事,你讓讓他……而且當年要不是你弟弟出生,用臍帶血救你……”
“他都沒給我道歉,我憑什麼讓?”陽欽松直白地打斷她的話:“二十來年了,因為那什麼狗屁臍帶血,我讓得還不夠多嗎?”
“陽欽松!你為什麼總是和你弟弟過不去?”陽輝插了進來。
“是你們先和我過不去。”陽欽松語氣極為平靜。
陽輝指着他,正想罵一句什麼的時候護士剛好進來查房,他立馬改了口問:“他這兩天狀态還好吧?”
陽欽松一時愣住,繼而反應過來笑了笑,說實話他還是挺佩服他們的,在外人面前還能立馬收住情緒表現出一副父慈母愛兄恭弟親家和萬事興的樣子。
“持續低燒。”護士小姐姐說,說完又偏頭看了他們一眼:“你們是他的直系親屬嗎?”
“這幾天好像沒見過你們?”
陽輝的臉一時挂不住,周楚楚也是一陣青一陣紅。
幾分鐘後,護士走出房門。
陽欽松懶得和他們打太極裝一家親,直接看向陽欽樂問:“戶口本帶了嗎?”
“你弟會做采血檢測配型的。”周楚楚突然說。
兩個人的話音同時響起。
周楚楚一愣:“你要戶口本做什麼?”
陽欽松也是一愣,他沒想到陽欽樂願意去做采樣配型。
陽欽松嗤笑一聲:“他……”
“你這什麼态度?”陽輝不滿地斥責了一句。
“沒什麼。”陽欽松無所謂地聳聳肩,重新說起那個話題:“陽欽樂沒和你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