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名雲旸的風霓裳伸手撩起帷帽一角:“粥婆婆,我昨日夜觀星象,天玑星明亮,咱們今日出門必遇貴人,所以不能回藥堂,回去就遇不到了。”
粥婆婆一臉狐疑:“真的?姑娘你怕不是不想吃老婆子做的飯渾說的吧?”
粥婆婆本姓周,是風霓裳風羽衣亡母雲懿的奶娘,早年守寡無兒無女因此一直跟着雲懿,後來她姐妹二人也是由她帶大。
因着不會做飯隻會熬粥,被戲稱粥婆婆。
風霓裳重傷之後身體虛弱要飲食清淡,還要能滋補身體,粥婆婆心疼姑娘便大包大攬了做飯的活兒。
結果左一頓鹿血粥,右一頓雪蓮粥,直吃的風霓裳病了一場才被叫停。然又怕傷了老太太的心,後面隻敢讓她在風霓裳不想吃飯的時候熬些清粥。
風霓裳和梨兒對視一眼,用手掩嘴偷笑。
“粥婆婆,你多想了,老莊主看姑娘看的緊,咱好容易出來了,活泛活泛,成日家在藥鋪待着都被藥熏透了。你看着外面多好呀,好吃的多玩的也多。”梨兒急忙替她和姑娘分辯。
“别總想着玩,耽誤咱們的事兒。再者姑娘身子要緊,萬一在外面吃壞了,仔細你的皮!”粥婆婆倒也不是古闆執拗的性格,嘴上雖這樣說,但已經替三人拿另一個手絹擦幹淨了筷子和杯盞。
風随大張旗鼓的過壽,特特的派人去雲彌山莊請老莊主過去,原來他避之不及,雲家人上門幾次都不見,如今不知藏着什麼歹毒心思。姑娘身子又未好全,粥婆婆雖陪着,但到底心裡不安生。
等菜的過程中,酒樓裡又來了一撥人,為首的四人坐在距離她們不遠的地方,其餘看着是下人的人分散在别的桌上,這讓原本有些冷清的店突然熱鬧了起來。
裴肇的一身紅衣甚是張揚,粥婆婆一眼便認出了是城門口碰見的往他們馬車裡張望的登徒子,嘴唇動了動,将風霓裳的帷帽緊了緊。
“幾位爺,吃點什麼?”小二眼尖的也看出了誰是主子,直接來到這四人身旁。
“店裡的好酒好菜看着上,要味道好的。”阿隼吩咐道。
“好嘞!”
“小二,我聽說你們店裡的梨花醉是西京一絕,快快先上一壺讓我們嘗嘗。”裴肇道。
“得嘞,馬上來!”小二很是興奮,今天生意可太好了,來的這幾桌客人看着都是不差錢的。
“梨花性寒,公子吃了這酒恐會加重病症,還是不喝為好。”風霓裳聲音突兀響起,引得所有人紛紛看了過來。
阿隼面色變了又變,他家公子身患寒症之事此人是如何得知!
裴肇也看向最裡面那桌,隻見剛才見到的那個臉死白嘴塗的血紅的老婦人正死死盯着他,而那聲音,正是來自這婦人身邊遮住面容的女子。
裴肇哂笑,剛才心裡那一瞬的不安散了大半,不過是幾個女子而已,不足為懼。知道他身患寒症也無可厚非,據說這雲家醫者門生遍布大梁,他又常年身穿紅衣,猜出他的身份并不困難。
他一年也能遇到不少想通過給他看病攀上他幹爹的宵小,都習慣了。
“姑娘可是祁山雲家少主雲旸?多謝姑娘提點,隻不過區區梨花而已,不足為懼。”
“公子上京口音,今日晌午到的燕渡關,推算時間,你們在戈壁灘至少行進了十日。西北苦寒本就會加重公子的寒症,我觀公子剛才進門之時腳步虛浮,後腳跟不着地。如今若再飲冷酒入胃,大廈傾頽,便隻在一瞬。”
聽得此言,其餘三人皆是一驚,他們都是習武之人耳力過人,裴肇腳步虛浮他們都能聽的出來,隻當是他馬車坐久了腿麻使不上勁。
“公子,你現在哪裡有不舒服的嗎?”阿隼急忙問道。
“阿肇。”溫辭輕喚他一聲,搖了搖頭,示意他不要喝酒。
裴肇不想讓身邊人擔心,又莫名倔強心起,不想在這個陌生女子面前矮上一頭。且醫者講究望聞問切,她連脈都沒診過,隻看了一眼就說他喝了酒便不行了,如何能取信于人。
于是他仍舊嘴硬道:“不過是馬車坐久了腳軟,哪裡就病的不行了。裴某再次謝過姑娘好意,不過我也曾聽聞過坊間傳聞,姑娘更擅長婦嬰科,我的身體便無須姑娘挂懷,小二上酒!”
小二本來聽雲旸之言不敢給他們上酒了,生怕喝出個好歹酒樓得擔責任。但一看人家公子就是練家子,又對自己身體情況非常熟悉。
再者他雖知道雲旸大名,但終究如傳言一般,她看城中婦人病居多,其他病症大家仍舊找濟世堂的坐堂老大夫,因此也沒把雲旸的話放在心上,樂颠颠的打來一壺酒送上桌。
一旁散客也在紛紛嘲笑雲旸多事,仗着雲家在西京地界上有威望,便張口閉口的以醫者姿态說教人。
“據說都十七了,這般年紀的女子不琢磨着嫁人,到處抛頭露面給人治病成何體統。”一桌人小聲嘀咕,但也足以讓附近的人都聽到他們在議論什麼。
“聽說雲家老莊主最有天分的女兒幾年前病故,外孫女也被歹人害死害傷。兒子不喜歡學醫沒掌握全部衣缽,隻有這個孫女堪堪頂上。”
“哼,一個醫女,能成什麼體統!”
“還說大廈傾頽隻在一瞬,人家那位公子喝了這麼半天,不還是好好的。”
“一代不如一代喽,也就靠着給窮人義診攢些口碑維持醫仙的名聲罷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大堂内應和之人哄堂大笑。
忽聽“啪”一聲脆響,大堂之内頓時鴉雀無聲。
衆人循聲而望,隻見裴肇唇角帶着猙獰的笑,掃視剛才出言不遜的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