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手池旁,球場的熱鬧已經散了,隻有樹梢的鳥偶爾叽喳。
冰冷水流從向上的水龍頭湧出,沈轲野低頭抹了臉,身上還有熱烈的氣息,擡眸時冷利的下颌線綴着從鼻梁滑落的水滴,一顆接一顆。
大概是真的不耐,他問:“有事?”
梁矜站這有一會兒了。
陰影的角落裡隻有他們兩人,她叫了他的名字:“沈轲野。”
鄭重,小心。
梁矜目光落在沈轲野的手,他在用流水沖洗,她說:“我跟宋佑淮有過節,你幫朋友出頭,順便幫我出氣,算是幫我了,謝謝你。”
沈轲野垂着目。
男生的手背盤踞青筋,骨節分明的手被流水弄濕,有力又性感。梁矜皺了下眉說:“我看見你受傷了。”
倒數第二個球,宋佑淮為了搶球,劃破沈轲野的掌心。
全場沒一個人注意到。
梁矜問:“疼嗎?”
沈轲野看了他眼,“問這個做什麼?”
“我幫你處理。”
她問校隊的助理要了醫藥箱,毛遂自薦:“小時候媽媽跳芭蕾受傷也是我幫她處理,我對這種擦傷、劃傷的處理很在行,不會弄疼。”
沈轲野擰緊了水龍頭,他掌心的劃痕細長的一條,方才絲絲滲血,但不算嚴重,他合緊掌心,偏頭時問:“關心我?”
“嗯。”
沈轲野納悶兒了,輕嗤:“關心我,還是關心電影的演出機會?”
被說中了,梁矜心慌,她移開眼撒謊:“都有。”
沈轲野晚上要去訓練,收拾了東西要走。
梁矜快步跟上去,她岔開話題誇贊:“挺準的球。”
除了球技,沈轲野邏輯思維清晰缜密,可以說方才那場算無遺策。
梁矜明白眼前這個男生是不折不扣的名利場寵兒、世家繼承人。
這樣的人她想打動,太難了。
梁矜盯着男生的手,想知道嚴重否,傷口處理不好的話,會影響日常生活。
男生比她高一個頭,倏然停下腳步,梁矜差點撞到他。
梁矜腦子裡亂糟糟,她想去翻醫藥箱,說:“我可以把碘伏和創口貼留給你。”
她說話輕輕的,跟他冷調的話重疊。
“你讨好我沒用,投資是商業行為,不是我做主。”
梁矜捏着棕色瓶,臉色白了些。
沈轲野微微側目,皺眉,語氣卻軟了些:“至于傷口。”
梁矜腦子裡全是那句“沒用”,她捏着碘伏用力到手指指節泛白。
沈轲野看着她,少女的眼睫微垂,淡色的唇輕抿,幾分落寞。
男生收回視線,語調無情,最後說:“你來晚了,傷口已經愈合了。”
-
梁矜無功而返。
軒尼詩道,複古法式吊燈燃燒着古老的蠟燭,昏暗燈光照在高達六米的酒品陳列架。
“沈轲野也太無情了!他瘋了嗎?一點情分不念,隊長不過擦傷,阿淮不過是無意碰兩下,他下手那麼重!”
“但凡歪一點、重一點,阿淮鼻梁就斷了!”
慶功宴上,如此雅緻低調的法餐廳,宋佑淮卻終于撐不住往日溫和假面,語調可以算歇斯底裡。
“行了,都他媽閉嘴。”
梁矜收回目光問:“沈轲野不來嗎?”
邬琳理所當然:“太子爺從不參與這種場合。”
梁矜以為沈轲野會來,才答應邀請。
他想起男生意氣風發的樣子,跳投勾射時黑色碎發飛揚,眸光冷厲笃定,他有遠超同齡人的成熟和野心。
之後恐怕再也遇不到他了。
偌大的港區,梁矜從未比這一刻感受到自己的渺小,像粒塵埃,風一吹就彌散在空中。
少女找地方坐下,看向暗色窗台外,行人匆匆。
下午她的“刷存在感”策略被沈轲野宣判死刑,剛又收到了鄭韻知導演的新消息,說基本已經定下來投資,确定了女主,不是她,并确定不會用舞替。
【矜矜,叔叔讓你白跑一趟了。】
【姜小姐說你很厲害,但留你在劇組,她不放心。】
她徹底沒戲了,甚至連再問一次沈轲野的機會也沒有了。
梁矜斂目看着消息,沒在意人群中的議論。
“梁矜怎麼也來了?”
“……我天。”
細碎的議論聲又生了出來。
“宋佑淮已經夠生氣了,這不是火上澆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