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錦瑞道：“早有準備。”他身後的小厮走上前來，遞給她一份賬簿。林清渠接過，仔細翻看這幾日的收支。

“近幾日我們在榮川郡新開兩家茶樓、一間酒坊和三家胭脂鋪子，其中流觞閣的招牌依舊由本家接管，其餘的則招攬了當地賢士盤去，與本家三七分成。”

林清渠依舊翻着賬簿，頭也不擡：“繼續。”

謝錦瑞看了一眼林木行和林孫氏，二人眼中皆有贊許之意。謝錦瑞繼續道：“主城區經營向好，收購了三家酒樓，考慮到城中“流觞閣”已有三家，所以沒有再用這個招牌。各自上了新的，已經在經營了。”

林清渠點點頭：“流觞閣是我們的口碑，一定要做好。”

謝錦瑞道：“還接了花家小姐的胭脂大單四百兩，柳家公子的茶葉大單二百兩，收了一半的定金，明日送到便能收全了。”

林清渠“啪”的一聲，合上賬簿，她看着謝錦瑞道：“很好，”她轉向林父：“父親看呢？”

林木行笑道：“你這個弟弟啊，真是很有本事。看來我以後能放心把林家交給他了。”

“偏心啊爹，這明明都是女兒安排的。”林清渠撅嘴道。

林木行道：“林家有你們在，我和你母親就不愁了。”

林清渠走上前，拉起母親的手，撒嬌着說：“這算什麼，我和謝錦瑞隻是小打小鬧，您和母親才是真正厲害的呢。”

孫氏握住她的手，眼底稍有擔憂：“清兒，時間不早了，就回吧。日後仍會相見，千萬保護好自己。”

林清渠看阿娘臉上雖有些細微的皺紋，但仍不減風韻。她再次重重握了下孫氏的手，與三位拜别，心底是一萬個不舍。

***

林木行說要送她，謝錦瑞便送孫氏回卧房了。

外面不知何時下起了小雨，林清渠轉身走出主廳，看着林府裡熟悉的布置，此刻在雨中，她恍惚間回想起尋常往日，她們一家人在主廳聽雨閑話，彼時謝錦瑞還小，常與她打鬧。聚後，林父也會像這般撐着一把大傘，護着兩個孩子回房。

今日，卻是送她遠去。

林清渠下意識的往父親身邊躲了躲，像是當年那個怕雨的小女孩兒。

林木行察覺了她的變化，他将傘斜了斜，溫柔道：“清兒，别讓自己壓力太大。你要相信這世間善惡有道，總有光明的那一天。這事是極難的，不是憑個人一己之力就能做到的。但天下千千萬善良之人都會通過自己方式挽救這世間，大家的力量彙聚在一起，就是不可抵擋的。但在破曉之前，我們都需要忍，需要等。”

“為父理解你的心情，為父向來支持你做事。我林家兒女個個都是頂天立地的人！做你想做的事，不要怕，清兒，我和你母親會在你身後。”

林清渠最怕突然的溫情，父親開口的一瞬間，她的淚珠就掉了下來。

“我明白了爹爹，”她偷偷抹眼淚，趕緊轉移了話題：“阿錦的生母……怎麼樣了？”

林木行歎了口氣，憂傷道：“你弟弟怕是今後隻有我們為依靠了。”

林清渠明白了這句話的沉重。

謝錦瑞是她林清渠時在街巷裡瘋玩時撿到的，那時懵懂，見着在死胡同的角落裡躺着的襁褓娃娃，就學着大人的樣子抱在懷裡，一路抱回了林家。孫氏一開門，林清渠舉起娃娃興奮道：“娘！我也有孩子了！”，孫氏登時驚得滿身雞皮疙瘩。她趕緊将襁褓接過，一面空出一隻手揪着林清渠的耳朵将她提溜進屋。

孫氏見怪不怪，林清渠以前每次出去玩，跟别家小女孩兒玩的好，就将人帶回自己家來。隻是孫氏沒想到這小孩兒撿人的本事越發大了，居然将人家的嬰孩也抱了回來。

後來經過多方打聽和林清渠沒日沒夜的哇哇大哭，孫氏和林木行這才明白原來這孩子真是被遺棄的，偏偏被林清渠撿到了。為這嬰孩擦洗時，從襁褓裡掉出來一枚圓形木牌，上面歪歪捏捏的刻着“謝”字。

林木行撫摸這枚木牌許久，最終低下頭看着對着他咯咯笑的嬰孩兒，心裡瞬間軟了幾分。他眼睛濕潤，對孫氏說：“孫娘，就讓他随'謝'姓，名‘錦瑞’，感謝上天，他就是我們家族的錦瑞之兆。”

從此，林清渠屁股後面就多了個歪歪扭扭走路的小孩兒。每次林清渠都跑沒影了，謝錦瑞依舊堅定不移的追着她。林家無子，林木行和孫氏都把他當親生兒子般照顧，同時他們也一直在尋找着謝錦瑞的親生父母，十幾年來從未放棄。

就在林清渠進宮前幾天，外面探子來報，謝錦瑞的生母有了下落，隻是重病纏身，不久于人世。林木行當即命家中最好的醫師前去醫治，可最終沒能救回來。

林木行并沒有将此事告知謝錦瑞，彼時謝錦瑞正因林清渠要入宮而暗自落淚。

林清渠上了馬車，林木行本要送她回宮，可林清渠堅決拒絕。林木行隻得派身邊的得力幹将，一個名叫李不世的去護送。李不世是他身邊的老人了，跟着他出生入死，看着林清渠長大。林木行很放心，像李不世這樣跟在他身邊的人多半沒有家眷，他們都把林清渠當女兒看待。

林清渠雖身着布衣，卻遮掩不住那出塵的氣質。她登上了馬車，對林木行揮揮手，李不世一揮鞭，送行的隊伍就遠去在路盡頭。

林木行眺望良久。

女兒一離去，他就像變了個人，身上的溫情早就一絲不剩。

直到隊伍完全消失，林木行身邊突然出現一個暗藍色的身影。

那身影跪地行禮：“大人。”

林木行表情冷的如這料峭春夜一般，他眼睛盯着林清渠消失的地方，道：“去追上小姐，守在她身邊，千萬不能被她發現。隻有當她性命垂危，生死掙紮之時你才能出現，殺掉眼前所有人，并把她帶回來。除此情況外，切勿行動，她生你生，她死你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