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支線任務告一段落,随之而來的,是穩步推進的新主線。
面試第二天林抒宜收到錄用通知,從事務所離職滿打滿算兩個月,她再次有班上、有薪拿。拾生财務部氛圍輕松,應酬也少,主管Mary姐人美心善,不push,肯教人,“妹妹厲害”“你真棒”這種誇贊張嘴就來,林抒宜每天早九晚七,被哄得心花怒放,怎麼做怎麼有,工作積極性猛增,好像回到剛入職那會。
不,比第一份工作好得多,美麗的下班時間,美麗的i人天堂。
最主要的,還是得碰到好領導,林抒宜想。下班時被人喊住,“Catherine等我一下。”
是平時跟她一起搭地鐵的同事,兩人都乘九号線回住處,林抒宜說,“我這兩周有事,坐三号線。”
“啊...行。”女生想問緣由,但最後隻是點頭。
三号線坐五站再轉公交,公交車站對面有一家水果店。
林抒宜走進去買了一袋芒果,進口的,很大一隻,透着鮮亮澄黃,又在附近花店買一束白百合,一輕一重拎着繼續等車。
回到舊屋時,天色完全暗下來,院裡有燈,林抒宜擡頭看向居民樓,家裡那扇窗戶早已亮光。每年辛麗忌日一周前後,林慶文都要回來住,說要陪着她,不讓她一個人孤零零的。
林抒宜找鑰匙開門,擰轉時門提早開了。
“回來了?”林慶文接過她手裡的袋子和花,飛快瞄一眼,“正好,供桌那些芒果爛透了,我去把它扔了。”
男人這麼說着,卻完全沒動。眼光頻頻斜向客廳,面露喜色,嘴角卻刻意放平,好像有事瞞着她。
而且是好事。
“什麼呀?”林抒宜換鞋後撥開玄關推門,然後皺着眉回頭,“她怎麼來了?”
客廳坐着的不是别人,正是梁迅。
“我跟你說,你别生氣,”林慶文擋在她面前,不自覺搓着手,有些心虛,但難掩興奮,“你梁阿姨她...懷孕了。”
林抒宜腦袋倏地空白。
有那麼幾秒她好像看不清屋裡的陳設,光線消失,空氣消失,就連呼吸也很困難,産生眩暈和窒悶症狀。
半響,她竭力眨眼,再眨眼,發現自己就站在老房子裡,時間是辛麗忌日前一周,手裡的芒果和花都是她喜歡的,眼前是她爸。
林慶文像被驚天大喜砸中,一直在講話,用力攥着她的手,林抒宜耳邊嗡嗡地,隻見他嘴唇翕動,什麼都聽不到。
林抒宜甩開他的手,穿過客廳往小房間走時梁迅忽然彎腰幹嘔。
林慶文快步坐在她身邊幫她順氣,林抒宜下意識湊近,卻聽女人捂着嘴擺擺手,“你離遠點,我聞到芒果味就想吐。”
“不聞不聞,抒宜,快。”林慶文火急火燎,好像她手上拿的不是水果,而是炸彈。
小房間門關上,林抒宜無力癱坐,倚着門發呆。
這種事她不是沒想過,但梁迅跟林慶文結婚快八年了,期間一直沒要孩子。林抒宜從不打聽,也不好奇。
但為什麼是現在?
偏偏是在辛麗忌日前後,偏偏是在老房子裡,梁迅向來不愛來,隻在結婚時來過一次。
還有芒果。軟爛甜膩到發臭的台芒味不斷湧入,似梁迅的隐喻,難以捕捉,卻總能精準地惹人不快。
林抒宜把台上壞掉的水果扔進垃圾袋,坐在椅子裡,像誤入溫馨家庭倫理劇的路人,因難以共情而迷茫,焦灼,她捂着臉緩了幾分鐘,轉身出去。
客廳裡,林慶文正跟人絮絮叨叨念注意事項,整張臉煥然一新,容光煥發。梁迅柔和地注視着他,聽到腳步,扭頭。
“你什麼時候回去。”林抒宜對梁迅說。“林抒宜!”林慶文大驚失色,急忙打圓場,“說什麼呢,你阿姨剛來。”男人很不滿,“而且我跟你阿姨結婚這麼久,我們早就是一家人了。你也是,都這麼大了,懂點事。咱們仨,小落,還有肚子裡的孩子,咱們五個好好過不行麼?”
梁迅溫聲接腔,“小孩子就算長大了,結了婚,在我們眼裡還是小孩,梁落不也這樣有個性麼?”
女人眼尾彎彎,身着賢妻良母的皮囊,與單獨相處時有天壤之别,林抒宜早已看淡,垂眸巋然不動。
“是,我差點忘了。”林慶文一拍膝蓋,喜不自勝,“你結婚的事怎麼沒跟我們說?要不是你梁阿姨,我都不知道!”
梁迅:“這事也是小落說的,我不确定,就來問問你。”
傅斯嶼那邊本就沒打算瞞着,終于了結一樁苦差,巴不得大肆宣傳,梁落知道也情理之中,林抒宜認命道,“對,結了。”
說完,她做好準備,迎接他的回應。
“我現在真是幸福過了頭,都有點想流淚了。”很快,林慶文動情感慨,“老天是公平的,雖然讓我在事業上屢挫屢敗,但給了我一個美麗的老婆,和懂事的女兒。”
這就叫懂事麼?
林抒宜如鲠在喉,一時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她設想過林慶文知道她閃婚後的反應,他會憤怒,會責備,會罵她不懂事,怎麼能随随便便跟一個相處不到兩個月的人結婚。
但林慶文甚至沒追問,比如傅斯嶼是個什麼樣的人,他家裡人怎麼樣,有沒有為難你,兩家相差大,你會不會受委屈?别怕,爸爸在。
都沒有,他非常開心。或許對他來說,女兒隻要嫁出去就好了,又或者,他沉浸在梁迅懷孕的喜悅中,壓根沒空關心她的人生大事,有關她,還有辛麗,都是微不足道的,想要抛掉的東西。
院子裡的燈光從窗戶落進來,一道細細的冷白窄線,将林抒宜和沙發上的人分割開來。
一頭是迎接新生的幸福,一頭是遊離在外的她。在她最後的家。
門鈴突然響了,林慶文指揮道,“看看是誰來了,應該是小落,抒宜,你開個門。”
她一動不動。
林慶文繼續催,“跟你姐好好聊聊,有什麼想法,我們之後再說,快點。”
沒什麼好說的,林抒宜一刻也不想久留,将小房間的門鎖好,拎着垃圾袋出去,壓下門把手。
“開個門都這麼慢?”梁落邊抱怨,一邊卸高跟鞋。
林抒宜愣愣杵着,視線一移,挪到她身側男人身上。傅斯嶼就站在梁落身邊。
俊男靓女,一眼般配。
搞什麼…
感情這麼快就修複好了,都沒提前通知她,準備當場掀桌走人?
還有沒有點合約精神?
兩人目光交接,林抒宜處在崩潰邊緣,情不自禁掐手腕。
痛的。
也就是說...這操蛋的一切都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