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早上,蟹殼青的天色剛被日出的光暈浸染,還沒到祝懷星慣常的起床時間點,他就被一陣哄笑聲吵醒。隻聽得樓下人聲嘈雜,好似熱鬧得厲害。祝懷星睜開眼,心道這麼早誰來了,又是誰在招待?二姨嗎?
他快速洗漱完下了樓,就見到了一個堪稱魔幻的場面。
封無殃一身黑色沖鋒衣,褲腳上沾了些露水和草籽,應該是從外邊回來不久。此時他坐在天井院裡的石椅上,被一群嬸嬸和嬢嬢團團圍住。
坐在他對面的是年紀最大的英愛嬢嬢。兩人正在交談,或者更準确一點,英愛嬢嬢正在查封無殃的戶口。
查完了戶口的英愛嬢嬢顯然十分滿意也十分遺憾:“你這小夥子長這麼好看,還有自己的事業,雖然父母離婚了吧,但也都各有工作,條件是頂頂好的嘛!可惜我家沒有合适的孫女,要不嬢嬢我肯定要你做我的孫女婿嘞!”
我的老天,這是什麼虎狼之詞!祝懷星腦中的瞌睡已經被徹底趕跑了,他一把上前攬住英愛嬢嬢的肩膀,“英愛嬢嬢,你不是去五伯叔那裡住了嗎?怎麼回來了。”
英愛嬢嬢年輕時候是祝懷星外婆的閨蜜,後來晚她一年嫁到了蒲吾村。丈夫同祝懷星的爺爺是親戚,雖然不是近親,但也沒出五服。因着這雙重關系,英愛嬢嬢和祝懷星的外婆關系情同姐妹,他同英愛嬢嬢自然也是熟悉。他回村後問過二姨,二姨說英愛嬢嬢被兒子接去城裡住了,也算是安享晚年了。
“唉喲,這不年末了嘛,嬢嬢得回家來拜神祭祖呐。一回來就聽說阿依你回鄉下來住了,還修了老宅,可不得趕緊來瞧瞧。也是好多年沒見阿依了,你這孩子孝順啊,你外婆沒白疼你,她走之前的話你都記着呢。她就算去了底下也能享你的福。”
她跟祝懷星續完舊,還不忘剛才聊天的封無殃:“這是阿依你的朋友啊,長得真是一表人才,十裡八鄉沒有的俊呐。雖然看着面冷,但是小夥子心善啊。剛才在外邊大門見我們不知道怎麼進來,問了幾句就幫我們開門呢。不知道家裡有沒有姐姐或者妹妹,有的話可以介紹給我們阿依,我們阿依也是從小到大都漂亮的孩子啊!”
祝懷星尴尬地不敢去看封無殃的神情,胡扯了一句:“嬢嬢,他是獨生子。”而後他立馬轉移話題:“嬸子嬢嬢,你們怎麼這麼早來我家?”
二姨的鄰居椿來嬸子朝他示意了手上竹籃裡帶着土的菜苗,解釋道:“昨天聽你二姨講你的菜被鳥啄了,要重新種。我們幾個家裡有苗的就約好了,早上趁着太陽還沒完全出來前就把苗拔了給你送來,這個時候栽苗最好活嘞!”
祝懷星:我看你們送苗是假,來八卦看人湊熱鬧才是真的。這都給封總說上媒了,嬢嬢你們幹成了外邊多少大佬想幹但不敢幹的事,果然高手在民間呐!
嬢嬢嬸嬸們的熱情不止在相親說媒上,随英愛嬢嬢一起,在祝懷星的介紹下參觀完老宅後,她們又精力充沛地表示要幫他栽苗,他則被人哄去廚房做早飯了。
祝懷星剛打開櫥櫃取出料理機放桌上,就聽到身後有腳步聲傳來。他偏頭去看,是換了一身衣服的封無殃。
“你早上出去了?”他好奇問道。要不然不會遇上堵門的嬢嬢們。
“嗯,晨練順便巡山。”
“封總你可悠着點吧,我可不想哪天被你們封家的人找上門來要人。”還在傷勢恢複期,就又開始晨練,這人真是自律得可怕。
“放心,我有分寸。”封無殃挽起襯衫袖子,示意他可以幫忙。
嬢嬢們雖然都說已經在家吃過早飯,不需要準備她們的份兒。但是來者是客,還是來幫忙的,祝懷星自然不會失禮到什麼都不準備,多少都得讓人再吃點。這個早飯的工作量就有點大,既然封大家主願意屈尊幫忙,他自然樂得輕松。
幸好昨晚睡前他突發奇想想喝稀豆粉,提前一晚在鍋裡泡好了豌豆。用的是之前收的喬遷禮裡頭的豌豆,估摸是今年地裡剛收的,這會豌豆已經吸飽了水,浮上水面顆顆飽滿。
放入料理機,倒入過濾後的山泉水打成豆漿,再用細網過濾三遍仔仔細細去掉豆渣,就倒入鍋裡開小火慢慢煮着。這一步離不開人,不攪拌很容易就糊鍋,他直接讓封無殃幫忙接手了攪拌稀豆粉這活兒。
他自己則開始起手在平底鍋裡烙起了蔥油餅。人太多了,蔥油餅是快手菜,有油水也很适合幹活的人。雖然事出突然,但他仿佛轉瞬之間,心中就有了計劃,此時有條不紊地安排好了一切,手上的動作雖然快,但絲毫不慌亂,甚至還有空讓小愛音響放歌。
封無殃手上動作不停,但眼神卻一直注意着他,這時突然若有所思喊了一聲:“阿依?”
空靈悠揚的尺八音樂中,祝懷星專心緻志地烙着餅,聽到這聲下意識就輕輕地“嗯”了一聲回應。待聽到旁邊人的一聲輕笑才反應過來,剛才喊他的人是誰,他又是喊的什麼。
他自己沒發現,但封無殃一直看着他,因此觀察得一清二楚。盡管此刻祝懷星控制着面上的表情不露出異常,但幾乎是下一瞬間,轟的一下,他的鎖骨、脖子、耳朵就宛若窗外的朝霞一般,就連飛揚的眼角都因為羞赧染上了一抹紅。
“封總,請你不要摸魚,豆粉糊了大家吃不上,你可是全責。”祝懷星直接略過那聲性質堪稱調笑的稱呼,先聲奪人制裁道。
封無殃卻沒有如他所願,結束這個令人尴尬的話題,而是繼續追問:“阿依,是你的小名?聽起來像女孩的名字。”
祝懷星兀自轉過身去拿盤子裝餅,聲音輕忽,若無其事:“對,封總或許聽說過賤名好養活這一說法,老人家講究多,在鄉下随便叫的。”
所以也請你不要再叫了。往日裡并不甚在意的小名,不知為何,此時從封無殃這人的口中叫出,他就覺得尴尬到不行。祝懷星現在的狀态俗稱默默自燃中。
點了把火的人尤不自知,繼續煽風助燃,聲音很輕:“是嗎?很可愛的小名。”
祝懷星:這人是來搗亂的吧,調戲主廚大人很好玩嗎?
雖然封無殃被主廚大人打上了搗亂的标簽,但他确實沒搞砸手上的活。豌豆豆漿經過不斷地攪拌,不僅沒糊鍋,此時還已經成了黃澄澄的米糊糊,豆香味更是早就飄散在晨間升起的霧霭中,絲絲縷縷侵入鼻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