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攬月閣,已然深夜。
偌大的宮内,如今沒了許映安一行人,也顯得寂寞冷清。往日這個時辰,也經常能聽到她們故意拔高的譏諷聲,而今這些聲響都消失殆盡,想必以後也不會出現了。
琉璃站在一旁,為祝明月更換下幹淨的衣裳。
她小心翼翼地褪下繁複的長裙,幾日前還嶄新漂亮的雪香绫如今也是身經百戰,裙邊被冰冷的池水濺濕,沉重地貼在小腿上,帶着刺骨的寒意。遍布裙身的霜花紋也因仔細清洗上頭的柳絮,經過反複的搓洗晾曬,變得不像樣子。
祝明月不禁打了個寒顫,對着鏡子梳理起濕漉漉的長發,濕發貼在她潔白的側臉上,一黑一白,相互映襯,顯得她整個人疲憊又難得的脆弱。
今日沒有一舉将柳青青打垮,已是萬分遺憾。原以為自己以身入局,能讓她再難翻身,可沒想到,這後宮裡的水遠比她想象得要深。
自己動不了她,而祁夜也不想動她。
祝明月緊緊攥着手中的梳子,指節泛白。
琉璃見四下無人,便對她輕聲道:“小主,您明知小桃她與貴妃娘娘勾結,勾連符太醫一同陷害你,為什麼就這麼輕易地原諒她?”
“我不怨她。”祝明月歎氣,“宮中人人都尋一處好去處,更何況,貴妃手段狠辣,小桃哪是她的對手?身處這種境地,無論她是為了自己的性命還是榮華富貴,也不是不能理解。”
“可是她......” 琉璃忍不住開口。
“我明白。”祝明月打斷了她,“如若你往後也陷入了這般的境地,我希望你也能毫不猶豫地抛下我。”
門外的周順猛地敲了敲門,低聲禀報:“小主,方才侍衛們在禦花園内巡邏,從漱凝池中撈出來一個侍衛,太醫隻說是還剩一口氣,皇後娘娘便說不用再查了。”
“我知道了。”祝明月心中一驚。
遲來的心悸讓她的心止不住地亂跳,一時間竟有些喘不上氣。這侍衛死有餘辜,不過是為虎作伥,但更該死的,另有其人。
方才的生死也不過是一瞬間的事,如今緩下來才有了實感。
不知過了多久,窗外傳來小桃欣喜的呼喊聲:“小主、小主!皇上來看您了!”
一切在她的意料之中。祝明月對着銅鏡照了照,勾起嘴角,強撐着露出一抹溫柔的笑容。
差點忘了,還有一場惡仗要打。
她快步迎到宮門口,朝着祁夜的方向下拜:“臣妾參見皇上。”
“不必多禮,朕知道你今日受驚,放心不下,來看看你。”祁夜見她一身單薄素衣,眼中帶上些許憐惜,伸出雙手穩穩地扶起她。
說罷,他又微微擡手,為祝明月輕輕攏了攏耳邊淩亂的濕發。燭火的光影在她臉上明明暗暗,難掩憔悴。
二人相伴,一同走進屋内。祁夜輕輕握住她的手,隻覺觸手冰涼。
“怎麼手這般冷?還不取手爐來。”他皺眉道。
祝明月擡眸,隻輕聲回應:“多謝皇上挂念,臣妾已無大礙。隻是皇上深夜前來,夜裡寒涼,不知您着涼了沒有?”
二人都默契地沒有提起今夜漱凝池外的事。
“無礙。”祁夜擺了擺手,拉着她在榻邊坐下,環顧四周,隻見牆上貼着一副單薄的水墨畫。
宣紙上的梨花正零零星星地飄零着,潔白的花瓣依附在墨色的枝幹上,顯得有些楚楚可憐。
可那勁幹的枝葉又與那嬌柔姿态截然不同,能看出畫作主人的筆力蒼勁。
“實在是好畫。如此肆意灑脫,又純淨美好。”祁夜的目光被這幅畫作牢牢吸引,不禁久久停留,“這畫可是宮内哪位名匠所作?”
祝明月順着他的目光瞧去,眼中泛起波光:“臣妾不才,隻是閑暇時無意繪就,算不上什麼好畫,讓皇上見笑了。”
“哦?竟是你?”祁夜一挑眉,饒有興緻,“朕初次見你時,便是在禦花園梨花樹下。”
“隻可惜夜已深,再美的花也是不能欣賞了。”祝明月垂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