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夜深露重,空氣中帶着潮濕腐敗的枯葉味道,濕冷的露水沾在草葉尖上,見路人走過,又攀附在他們靴底。
天色剛剛蒙亮,一隻蠍子悉悉索索向着前面的人群爬去,然後被一柄劍插到地面,斷成兩節,沒了生息。
劍柄的主人漫不經心的收了劍,側過腦袋看向後方,詢問道:“鴻極宗的消息是真的?季無堯真在這昆甯山脈?”
身着白衣藍徽宗服的弟子拱手回應,“少主,鴻極宗長老親自傳信,不會有誤。”
沈天祁收了劍,目光淺淡,吩咐下去,“走。”
昆甯山脈枝繁葉茂,盤根錯節,一不下心就易迷失方向。
咔嚓,沈應将前面擋路的樹枝面無表情的掰碎,然後丟在一旁,前面的熊妖早就跑的沒了蹤迹。
旁邊站着的許姝桐全程冷着個臉,兩人看對方的眼神一個比一個嫌棄,更别提合作了。
許姝桐翻了個白眼,“我不就是跟你打聽季前輩喜歡什麼,你至于嗎?”
沈應自己擦拭着自己的劍,壓根不理會她。
許姝桐冷哼一聲,“你以為你不說我就不知道了,我能掐會算,隻不過我現在是不想算。”
沈應擡起眸子,語氣冰冷,“我勸你歇了心思,我師尊不是你能肖想的。”
許姝桐聞言倔起來,反駁他道:“愛美之心人皆有之,不是我肖想?難不成是你啊?你就是季前輩的徒弟而已,你管的這般寬做什麼?”
沈應覺得許姝桐說話甚是刺耳。
正巧,這時後面傳來一道聲音,“你們剛剛再說什麼?”
兩人同時轉身,沈應比許姝桐還快,走到季無堯身邊,“再說這裡面的妖獸。那熊妖聰明的很,許是聽到動靜,不敢出來了。”
許姝桐眼睛一瞪,這句話不就是内涵她聲音大?倒是顯得他有嘴了。
她走到季無堯面前,裝作愧疚的模樣,“季前輩,都怪我不好,才讓那熊妖跑了。”
她跟沈應說的都是瞎話,季無堯讓他倆來抓妖,他倆不掐起來就不錯了,壓根合作不起來。
季無堯說沈應還好意思,許姝桐這般模樣,他一時詞窮,心裡覺得詭異又驚悚。
許姝桐,天衍門聖女,神魂千年不滅,卻會陷入輪回。
因為天衍門聖女必定修為低微,但神魂強大,所以需要一次又一次的重生。
人還是那個人,但看模樣是沒了記憶,容貌上的差别倒是不大。
但二百年前許姝桐直來直往像是個炮仗,沒這般女孩神态,再加上現在成了沈應情劫,他要斟酌開口。
尤其是沈應從昨日到現在,又成了冰木頭,萬一把情劫……不,許姝桐吓跑了怎麼辦?他怎麼渡劫?
這般想着,季無堯咳嗽了聲,輕了輕嗓子,稱的上柔和:“無事,不是你的錯。”
許姝桐攪着手指,繼續道:“季前輩不怪罪我就好,不像我師父總是說我……”
許姝桐聽不出來,但沈應确實聽出來季無堯聲音比平時軟了不少。
他眸眼一擡,眼底有些冷。
他抿直了唇線,心像是浸在七月寒雨的木頭,潮濕陰沉,讓他覺得心尖又麻又冷,失了知覺沒了溫度。
他指尖在流霜劍柄上摩挲,流霜劍柄上文字篆刻的細微弧度能讓他心裡安定幾分,他不想看見季無堯對除他以外的人溫和。
那笑容平白刺眼。
就在這時,許姝桐腰間的如意亮了亮,飛到半空,那如意轉了轉,呈現淡淡的紅色随後顔色越發濃郁,深的像是要滴出血來。
許姝桐跟季無堯臉色同時一變。
“大兇,有東西來了。”
季無堯這句話一出口,許姝桐先是胡亂點頭,緊接着跟沈應同時看過去。
許姝桐驚訝的問道:“季前輩竟然連這也知道。”
這是她的本命法器,季前輩怎麼知道的?
不過那如意嗡鳴的厲害,許姝桐趕緊回神,握住了如意,“不錯,這是大兇之兆,有人或者東西盯上了我們,且不死不休。”
其實是盯上了季無堯或者沈應,但許姝桐沒說。
從季無堯開口,沈應心裡又是一驚,他總覺得師尊跟許姝桐之間有着他都不知道的東西。
尤其是師尊從不許人近身,但是昨日許姝桐拉他衣袖卻沒有反應。
再或者說,師尊那日一眼便瞧出許姝桐的身份,這不奇怪,但是師尊的眼神不一樣,那一眼,如見故人。
這讓沈應無端覺得焦躁,他本以為自己夠了解師尊,卻恍然發現自己跟師尊在一起的十幾年,在季無堯生命裡占的太短了。
季無堯是他生命的全部,但在他之前季無堯如何,他一概不知。
師尊為何落到如此地步,先前師尊又跟何人有因果關聯,他通通不知曉。
這種被蒙蔽的惶恐凝結在他心裡,散不去,揮不清,以往在小青山還可以自欺欺人,但是現在下了山他卻隻覺得無力。
好想師尊隻看他一個人。
師尊為什麼不能隻看着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