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瞅着世界逐步化作碎片、消散于狀如雲煙飄渺，燕克冬周身亦是相同潰散。

他十分清楚，師姐同自己是共同使用身軀的，如今，師姐自然是身體主導者；在這個法扶塵創造的世界中，自己終究不算是個“完整”的人。

如此，法扶塵這遭，是經了師姐想要離去的意思，開始觸發些防禦機制了麼？

手掌裂痕愈發明顯，燕克冬擡頭，撫摸着師姐盡顯痛苦的臉，她眉眼含露、額頭上止不住的滲出晶瑩汗珠。

“師姐或許我…”

“不！”

勉強支撐起身子的萬物單手持劍撐地，她望着燕師弟那張視死如歸的臉，勸慰道：“法扶塵與我的淵源怕不是輕易就可斬滅的，這番符箓封印…”

她擡眼遲疑落在被拉扯再次失去了人形的法扶塵，見他身上竟出現到泛着金光的封印又說道，“他身上的封印，是我的手筆。”

“師姐，你在說什麼？”

不可置信。

一方撐起屏障的燕克冬摟住師姐的肩膀，“師姐，你未必和他同歸于盡，我也可以！”

“不…”

怕他沖動做些傻事，萬物迅速反握燕克冬手腕，“由我誕生的自然是由我來親手終結，再者，我們是共同用着身軀吧？你如今在這兒，也隻得…”

她握住燕克冬手掌，攤開看他的手心中的裂痕，中時刻散滲漏出修力，微弱但不可忽視；燕克冬微微怔住，有些不好意思，想收起手掌、奈何師姐抓的緊，他臉頰略帶煙霞赤紅，多添幾分姿色。

“虛假世界破碎，你也會分崩離析，到時候，還請速速歸來才是。”

“師姐，你還是覺得我不夠厲害嗎？不能為師姐分憂解難。對嗎？”燕克冬小心翼翼，歪着腦袋試圖多挽留萬物。

可師姐做事向來是幹淨利落的，她已然轉身，踏除了屬于自己的庇護陣場之外。

金色封印上符箓咒文如同螞蟻生動、無時無刻彷佛都在變化，透過強烈的修力氣流，燕克冬清晰的視線逐漸模糊，漸漸地，徹底将師姐地身影抛在眼前地未知中。

他心裡又是陣空虛，雙拳落地重重地敲打着本就搖搖欲墜的碎片世界。

聲聲清脆、聲聲驚得人頭皮發麻；燕克冬覺得自己的骨骼像是被什麼東西噬咬，每一寸、每根筋，都在叫嚣着自己的不爽不悅。

他想去幫着師姐，奈何師姐早已改變了他的陣場存在，當他觸發妄念逃脫的瞬間，已然如同滲透絲巾棉布的水滴，就那麼，掉了出去。

焉知非福，燕克冬身子逐漸破碎。

他腦中清晰的記得，當初，方守拙是如何，将他一點點、拆開、重組，耀武揚威的。

活着被肢解，他沒有知覺、感受不到痛苦；可魂靈尚在，他隻能眼睜睜的看着自己任人擺布；這種滋味。

燕克冬抱住自己，十指用力，奈何泥土磚瓦終是抵不過的。

或許那些山石炸裂破碎、舊屋轟然倒塌也有這種并非死亡卻無比真實的消失感，他怕極了。

這是種威脅，不會生離死别，隻是會讓自己愈發孤獨；燕克冬并不認為萬物沒有識别魂靈的目力，然有一天她真的這樣看待自己了，那又會是何種景象？

想到先前師姐被自己囚困體内、任自己擺布的樣子，他覺失了幾分歡愉，多了幾分懼怕。

呼吸急促，恐慌又内而外無法抑制。

回憶方才，師姐說的、師姐見的，她是不是已經發覺了，開始嫌棄自己了。

也對，沒人會喜歡一個連身體都是赝造的貨色。

眼神中光茫漸稀黯淡。

*

送走燕克冬，也不知他失去身體會不會即刻回到自己身邊。

握着手中的土石，萬物心生感歎，腳步自然是不會停、從容走向在即将變得脆弱封印下的法扶塵，而心裡，卻是牽挂着别人。

這樣，算得上三心二意吧？

她心裡暗自笑，又想起師尊。

他倒是霸道的更多，自己同他在一起，心裡便隻有他的份兒；如此，倒有中失去自由的壓迫感。

隻是今昔不同往日，該來的到底還是會存在。

世界碎片劃過萬物生出的陣場屏障，每走一步，似乎都會讓這個搖搖欲墜的世界更虛弱幾分；但背後隐藏着的，卻是不容小窺的法扶塵修力。

先前，萬物總是疑惑他明明看上去極強的、卻總是變着法的敗給自己，現在是清楚了，這顆絆腳石竟然是自己。

有趣的更多。

她捋着額前被吹散的碎發，再邁一步，便到了封印結界的邊緣。

上符文轉化速度不亞于蒼茫塵世中日月星辰之變換，萬物撫上手指，于更多的回憶再度沖入她的腦海。

這些組成封印的符箓符号，竟然不是凝練的修力，而是段段鮮活的記憶。

譬如，山林草木之間，一個猴子般跳脫的人兒和個嬌俏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