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中,永壽殿。
層層疊疊的垂簾後,霧色般的熏香自爐中缭繞而起,美人榻上,坐了名穿着玄色銀鳳袍的女人。
女人看上去是知天命的年紀了,漂亮的容貌中帶着一絲銳利。
“燃兒,今年的雪太大了……你是不是還沒去善恩寺?”女人小心翼翼的問面前的人。
談槐燃身着墨藍常服,銀冠高束,望上去俊美非凡。
隻是神色太冷漠,仿佛冬日霜雪。
他沒回應太後的話。
太後神色一僵,歎了一口氣,擡手扶了扶發髻,又繼續問:“可是有什麼事耽擱了?是朝中的事?”
談槐燃仿佛吃了啞藥。
太後:“……”
罷了。
十次有九次半都這樣,剩下的那一半,是說着說着,談槐燃便突然發瘋昏迷了。
太後不是他的親娘,也不太在意他的死活,這次是聽了宗廟那邊的話,才敢喚他過來,否則平日裡,她斷然是不想見這個煞神的。
太子談槐,十二歲從軍,十六歲歸朝,去時溫潤如玉,回時冰冷如雪。
繼位大統時,先皇的遺诏還破天荒的給他更改了名字。
從談槐,變成了談槐燃。
欽天監言,談槐燃身帶甯朝氣運,凡是天災,隻要他朝上天一跪,天災便會停下。
“總歸還是要瞧瞧宗廟的折子,”太後忍着不悅,又開口了,“左右也不過是祈福,花個幾天時間,善恩寺也不遠,總不能讓這雪繼續下吧?還有過幾天的宮宴……”
談槐燃這一次終于擡眸了,卻還是沒說話,隻是眼神中的冷漠讓太後心間一跳。
“……燃兒?”太後忍不住軟了聲音。
談槐燃:“燃、兒?”
僅僅兩個字,太後忽然發現自己錯在了什麼地方,連忙改口:“陛下,是我疏忽了。”
“告訴宗廟,朕自有分寸。”
談槐燃起身,離開了永壽殿。
“陛下——!!!”
談槐燃剛出永壽殿沒多久,龍攆便被攔住了,他皺起眉頭,淡淡垂眸。
“二公子不見了!!!”
談槐燃神色明顯變了,額頭爆出青筋,竟從龍攆上一躍而下。
*
湛月清是被一股沖天的腐臭氣熏醒的。
那味道像是肉壞掉的氣味,他不悅的睜開眼,動了動手腕,想捂住口鼻,卻聽到了鎖鍊碰撞的聲音。
叮叮當當的聲音讓湛月清一怔,低頭一看才發現那是手铐和腳铐。
這铐子和現代他記憶裡的不一樣,這一副中間留的空隙比較長,能讓人活動。
眼前是一片黑暗,隻有不遠處有道細微柔和的光輝,像是月光。
湛月清蓦然反應過來昏迷前的事,臉色難看了起來。
借着月光,他隐約判斷出這是個很小的屋子,周圍很安靜,可能已不在城中了。
可什麼人能在數十個高手手下擄走他?目的又是什麼?
忽然——
吱嘎一聲,門被推開了,伴随着一股濃郁的香氣。
湛月清回過神,眼前一晃,卻往後躲了躲——
“嗤,廢物,連點燭光都見不得?”青年聲音響起,帶着不屑。
燭光照亮了湛月清的臉,青年呼吸一頓。
許是在黑暗的環境裡待得太久,湛月清好一會兒才完全睜開眼。
那人仿佛也等着他睜開似的,竟然就那樣半蹲着。
“你是誰?”湛月清皺着眉頭,語氣竭力克制,不讓自己慌張,心底卻隐隐有了個想法。
“還真是明月之姿,”那人喃喃,都忘了自己是個綁匪,“不愧是飛燕閣被偷走的天級藥人。”
湛月清眼眸微微睜大了。
從珍寶閣時,他對自己的身份就已經有了猜測,可如今真被确定了,他心裡反而起了一種别樣的恐慌。
如果藥人真的那麼珍貴,人人追捧,那他的處境可就危險了。
談槐燃是早就知道嗎?所以才派了那麼多人保護他?
“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湛月清面上裝傻。
那人笑出了聲:“無礙,畢竟你被湛鏡偷走的時候太小了,此番若非飛燕傳信,副閣主也不會知道你在這裡。”
湛月清腦海中飛快運轉,動了動身子,悄然摸到了自己的腿間的帶子——
那裡有一把淬毒的匕首。
長靴裡也有一把。
他穿的衣裳重重疊疊好幾層,膝蓋處還額外加厚了,仿佛是怕他下跪太頻繁磕傷膝蓋。
盡管這麼厚,可這衣裳整體穿下來卻很輕,上面花紋繁複,再配上湛月清這小身闆,讓人一看便覺得他是個柔軟無害的矜貴公子。
綁匪輕敵了,沒搜他的身。
湛月清面上裝出無辜模樣,“我爹?這又關我爹什麼事?”
青年綁匪冷笑一聲,“你爹?你爹是個蠢貨,科舉舞弊都做不幹淨,讓人抓了尾巴,死得好。這種人若被‘真龍’所用更可怕,就怕蠢人動腦子。”
湛月清難得的在心裡附和。
湛鏡的确是個蠢貨。
真龍?是在說談槐燃嗎?
不對!湛月清心底瞬間否決這個想法,不是談槐燃。
997的任務裡有輔助漳丘一條,談槐燃已是天子,那麼這個所謂的真龍,應當是漳丘。
飛燕閣竟是站在男主漳丘那邊的?
“不過,他也算做了件好事,”綁匪話音又一轉,“閣中這些年局勢混亂,若你在閣裡,還真不一定能活到這麼大。如此一來,倒也是天命。”
湛月清蹙眉,依然裝傻,“你在說什麼啊……”
綁匪一頓,眼神鄙夷,更輕敵了,“你也是個蠢貨。”
湛月清緩緩動了,語氣放輕了,看上去很害怕,“是、是啊,我爹也這樣說,你剛才說,我爹死了?他怎麼會死呢?是你殺了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