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下來的樂師們都是分得清輕重緩急的,再不樂意,此刻也認真思忖着蘇時傾的問題。
訊音童最先答複,憑需回應:“不曾聽見任何響動。”
此間戰鬥餘留的痕迹如此之深重,怎麼可能沒有任何響動呢?
執音不信:“不許說謊。”
怡姐兒的兵器也是琴,至少回防的時候,會撥彈起抵禦的樂曲吧?
但是訊音童很笃定認真:“真的。從前日晚打更後,我們衆人就再沒聽見過此間院落的任何動靜。”
“練琴的聲響都沒有?”
“沒有。”
蘇時傾心中有了案情的輪廓,最後補問:“第一個發現死者怡姐兒的人是誰?”
關鍵的證人還是訊音童:“我發現的。是早晨,約莫卯初的時刻。授業師父催得緊,我準備通知她快去上早課,結果就發現了她的屍身!”
執音很在乎蘇時傾的意見,想知道他分析得如何了:“你有什麼看法?”
蘇時傾沒有誇大、也不謙虛:“有些眉目,不過僅僅是我個人的見解。”
“你相信你,說說看?”
……
他倆一來一去終于搭上話,容情在側越看越覺得登對。
可為什麼蘇時傾總強調他不喜歡執音?執音的喜歡熾烈而濃郁,可遠比自己對谷牧城的喜歡顯明得多了。
谷牧城?自己和這個人之間究竟會是善緣,還是孽緣呢?心間的喜歡更像沖動,并沒有實際的幸福雀躍。
容情對破案沒考究,心思早飛到别處去了。
……
蘇時傾很笃定,說出來的結論也是冼夏參謀過的。
他環視一周,向所有人落定論:“怡姐兒死于神族術法。”
“神——神族術法?”
“這不是傳說中的事物嗎?”
“我的天呐,怡姐兒竟招徕這般莫測的仇家……”
可訝異的人仍居多數,以為蘇時傾是在瞎說話,怪力亂神。
就連容情也心生疑慮,不知道蘇時傾心中的把握有幾分。
就在七嘴八舌讨論得正熱鬧的時候,坊主執音卻再次表态:“我相信蘇公子,所言乃空穴來風。煩請繼續,我們都聽着。”
蘇時傾又得允可,不顧及質疑,繼續說明:“怡姐兒死前,經曆過強烈的争鬥。”
說得太慢了,惹人心急。
容情悄悄嗔怪:“時傾,你說得仔細些、明白些嘛!”
腦海中的線索在竭力重組,但轉化成利落的陳述還需要時間。
執音很耐心,朝蘇時傾敬重行禮:“敬請蘇公子為我等解惑。”
藏起情意千萬縷,此時此刻,隻為知悉案情原委,令坊間子弟死得清明。
面對這樣的鄭重,蘇時傾動容,心下對執音輕悄悄改觀。改觀牽引起負疚,他隻能答複說:“自己會盡力而為。”
怡姐兒的屍身平靜置地,無聲地央告着枉死的冤屈。
蘇時傾已經做好了解說的準備,他先指着屋外的圃田:“争鬥是在結界中發生的。我觀察到,圃田内種植的花草有明顯的折耗分界線,院子中的地磚上有塵土的積淤線。與此同時,訊音童提到‘坊間無人曾經聽過有聲音和動靜’。所以,我判斷兇手行兇之前,在這廂院落裡設置了隔閡物與聲的結界。”
容情好奇,直言提問:“這是能做到的嗎?神族術法真的存在?”
在人間戰事裡,哪怕常勝将軍容錯都也隻是肉軀凡身一具,沒有超凡絕藝。江湖中能人的确多,但又是何時出現了這樣令人忌憚的功法呢?
執音再次出聲,為蘇時傾佐證:“世上的确存在的。碎樂坊的幻音幻術,往祖師輩追溯,也與神族術法有聯系。”
這話可驚惹了坊間子弟。碎樂坊衆人的面色精彩得很,竟不知道自己所學的武藝還能和神仙挂上鈎。
隻是當下不該是高興的時候。
蘇時傾不管其他,繼續提出自己的論斷:“争鬥的時間恐怕要比發現屍身的時間早很多。因為訊音童證詞中說明了,最後一次見到怡姐兒是在前日。”
“原來她可能早就死了……是我發現得太遲。”訊音童垂目,看着靜靜再不能逗耍她的怡姐兒。
“不能怪你。武林大會的好手既然集體遇害,那‘模糊死亡時間’極有可能是連環殺人兇手故意布下的迷陣。”蘇時傾安慰的話也冷冰冰,容情旁聽着,有些不習慣他今日的模樣。
執音湊近,鄭重懇求道:“蘇公子提到神族術法,可對其詳情有解?哪怕、哪怕一點點也好。”
衆人在等蘇時傾。蘇時傾在等冼夏。
神族術法由神族解釋才最分明嘛!
冼夏覺得好笑:“你當衆說出神族術法的事,已經犯忌諱了。怎麼還想我現身,鬧神奇呐?”
蘇時傾沒心情和冼夏拌嘴:“你當真不出來?”
“不出不出。”就看蘇時傾怎麼解釋,冼夏此刻還好整以暇。
蘇時傾絲毫不慌亂,好似已經猜到容錯那邊的境況:“神族術法既已現世,便不太可能隻針對碎樂坊一家。我估計武林大會中所有的遇難好手,都會是同樣的死因。”
說罷,指掌交疊,開始結印——
冼夏慌了:“喂喂喂,蘇時傾,你幹什麼?”
蘇時傾不顧冼夏幹擾,當着所有外人的面,釋放出印術金光。
金芒粒子從破落的室内遊走向室外,展露的是怡姐兒死前的“往相參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