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何散既然決定了接手,自然要開始管工作室一切雞零狗碎的事情。他整天忙的不亦樂乎,還要去醫院給那個熊孩子做家教,但有了方向和目标後就是幹勁十足。哪怕整個人陀螺似的轉來轉去,也像是老水牛一樣感覺不到累。
馬陽生和程西西的關系也穩定下來,馬陽生出院時,幾個人還拉了個橫幅寫着“馬陽生出院快樂”,被走“羞澀小男孩”路線的馬陽生一通罵。
生活好像又回到了正軌,但人生常常就是這樣不讓人事事如意。你以為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實際是“一山放出一山攔”。
——陸何散打死也沒想到自己會在醫院遇到這個人。看對方詫異的神色,估計打死也沒想到自己會在這裡碰上陸何散。
最好的方法可能是當做沒看見彼此,但紙包不住火,那人畢竟是自己的母親,無論他們先前有什麼矛盾,他都不能對何慧冉視而不見。
“嫣離,你過來,我和你說個事。”
陸何散的神色是前所未有的沉重,甚至是不解,難過。他幾次張口才說道:“我在醫院給那小崽子補習,遇到咱媽了。”
“咱媽”和“醫院”這兩個詞的組合太讓人難以接受,陸嫣離的心一下被提溜到嗓子眼,她想起周萍圓的事情,有些渾渾噩噩地想,難道不幸要輪到我了嗎?
但她旋即又抱着些僥幸——何慧冉和周家母女不一樣,她在的單位半年一體檢,有什麼大的問題馬上能檢查出來。要是沒記錯,她上次看母親的體檢報告還是并無大礙,母親平時看着氣色也不錯,怎麼會出事呢?
畢竟她今年也才五十五歲。
她一邊自欺欺人地這樣想着,一邊其實已經從陸何散的表情中隐隐知道不好的結果了。隻是她還不敢相信,像是非要等陸何散宣判最終結果她才死心,不然就一直存着一份愚蠢的希望。
陸何散講得磕磕絆絆,像是自己也接受不了,他想循序漸進地說給妹妹聽,但幾次開口,都找不到委婉的話。
畢竟有關疾病,生死的詞大多都沉重而無可替代,它們永遠都不可能被語言輕巧地表示。
“我在二樓的轉角遇到咱媽,她手裡拿着化驗單子,就那麼巧被我碰上了。我說,嘿,媽,好巧,你怎麼在醫院?”
“她說,她來看望同事,順便下意識地把化驗單往後藏。”
“我那時候心裡‘咯噔’了一下,幾乎——”
“不。”陸嫣離打斷他,皺眉搖頭道,“你不要騙我了,這……這是不可能的事情。”
陸何散看了妹妹一眼,又繼續說道:“我伸手就去搶那化驗單。我這時候才發現母親帶着帽子,在這麼暖和的春天帶着帽子,我就脊背發涼。”
“嫣離,你記得嗎?我們過年去看母親的時候,她也帶着帽子,哪怕是在開了空調的屋裡。當時我們沒起疑,隻以為那是裝飾的帽子。”
“化驗單上寫了,是癌。是肺癌,報告單上面是何慧冉的名字,何慧冉的性别,何慧冉的年紀。除非咱媽有一個和她同名同姓,同日生的人……”
“以前何慧冉女士抽煙時,我總說,别抽了,小心以後得癌,可、可她居然真的會得癌……”
可人居然真的會得癌?“癌症”這個詞對于大多數年輕人來說太遙遠,他們隻在電視,書本裡見過。這兩個字像是死神在病人脖頸上發下的鐮刀,昭示着這個人的生命進入了倒計時。
陸何散像覺得不可置信,他看了眼化驗單又看了眼母親,看了眼母親又看了眼化驗單,眼前忽然就陣陣發黑,他的大腦一陣天旋地轉,嗓子也幹澀地說不出話來。他實在很難把這兩個東西聯系在一起。
“我問她是不是假的,化驗單是不是錯了——其實我知道沒錯。因為媽媽的面色已經有些不好了,灰黃、浮腫。然後她摘下了帽子,露出她剃過的頭皮。”
“‘沒關系’,媽媽這樣和我說。她說她已經戒煙了,而且很配合醫生的治療,手上也不缺錢,讓我不要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