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原言來的太倉促,陸何散根本沒做好任何準備。他隻得緊急捯饬了一下雞窩頭,急匆匆換了衣服打車去機場。
他被那個把公路當賽車道的出租司機颠的想吐,一路上幾乎被甩出去好幾次,靈魂也要跟着出竅,卻仍然用一絲僅存的理智思考。
——許原言怎麼回來了?
他想了半天才想起來A國那邊好像有個什麼綠色假,一個星期,是為了鼓勵大家回歸大自然專門設立的。感情許原言就是趁着這個空飛回來見他。
他的心情一時更加複雜。看了眼手機航班,許原言應該是夜裡走的,現在估計坐了很久的飛機了。他不由得有些心疼,兀自抓了抓空蕩蕩口袋才發現走的太急,除了自己這個人他幾乎怎麼都沒帶,更别說什麼水果和見面禮物了。
許原言或許不在意,但這樣實在顯得他太沒心意了。于是陸何散落地機場就跑到周邊的小店拎了點水果。還沒到晚飯的時間,這點小吃算是給許原言墊墊肚子。
他剛在許原言的和他說的出口的等候椅上坐下,屁股還沒捂熱闆凳,身後就響起了那道熟悉的聲音。
“下午好。”許原言穿着得體的西裝,在他身後說道。
他已經取過了行李,基本都已經收拾妥當。陸何散知道他家的司機可能已經在外面等着了,可許原言就是想讓陸何散來,想下飛機第一個見到的人是他。
許原言沒有讓陸何散接他的行李,反而相當熟稔地接過陸何散手中的水果,不讓他拎着,順勢摸了一下他的臉。
“你來的挺快。”許原言看着氣還沒喘勻的陸何散說,“下次可以不用這麼急,我會在這裡等你。”
如果是以前,陸何散肯定會讨好地順勢說一句“因為我實在太想你了”,但眼下他沒有那份心思,隻是擡頭看了許原言一眼,然後說道:“沒急。”
許原言笑了笑,心情很好似的和陸何散一起往外走,他有一搭沒一搭地和陸何散聊着,說他知道了陸何散媽媽生病的事情。
“舉手之勞,覺得沒必要告訴你——阿姨現在好點了嗎?”
許原言道歉很客氣,讓人無法拒絕他的好意。陸何散想起之前自己明明和許原言說過不要把他當成“包養”的對象,但許原言像是沒聽進去一樣,再幫他這件事情上我行我素。
陸何散覺得心裡憋了口氣,這是一種微妙的、不被尊重的異樣感。當然,他也不會揪住這一點和許原言大吵大鬧,畢竟人家本來就是好意,是自己沒本事、沒出息,隻能仰人鼻息,受人恩惠。
錯還是在他自己。
“阿姨的病不算嚴重,她找的那個A國的醫生我也聽說過。放心吧,不會有太大問題的,可以讓妹妹也放心。”
許原言體貼,周到,甚至顧慮了陸嫣離的情緒。他看着低頭的陸何散,很自然地攬過他的肩膀。
“還沒來得及和阿姨見一面——不過阿姨好像已經知道了。”許原言若有所思,“你的家人都知道了我們的關系,你想不想見見我的家人?”
許原言的語氣太過自然,好像他們不是今年過年才在一起,中間還分開了好幾個月。好像他們在一起理所當然,是事物發展的客觀規律。他态度親昵地讓人懷疑——陸何散不禁想起母親問的話:人家喜歡你什麼呢?
他和許原言這麼久不見,偶爾的電話、視頻,真的足夠許原言對自己這麼好嗎?
“我再考慮考慮。”陸何散低頭說,“但是還是謝謝你幫我妹妹在那邊保留學籍,原上草應該要出國了。她……也變化很多。”
許原言沒有馬上給陸何散施壓,問他“你呢”,而是問他,“晚上一起去吃飯嗎?”
“好。”陸何散慢慢地說,他随即歪頭看向許原言,猶豫地問道:“你能……陪我喝兩杯嗎?”
他看見許原言的手指一動,那人垂了垂眼睫,側過臉來對他微笑,在晦暗不明的燈光裡顯得柔和而詭異。他音調很低,一雙眼睛看着陸何散,輕聲道:“好啊。”
陸何散擡頭看着許原言那雙幽深的眼睛,卻沒來由地感覺到一陣恐懼。許原言似乎對他了如指掌,但他對許原言了解的太少太少。在這樣一種兩人信息極其不對等的情況下,真的可能有健康的戀愛關系嗎?
路上陸何散沒怎麼說話,基本是許原言一句一句問他,他有些漫不經心地答着,心裡盤算着怎麼套許原言的話。
“你看起來很累。”許原言從後視鏡看了一眼陸何散道:“要先休息一會兒嗎?”
陸何散搖搖頭,随即像是想起了什麼,強撐着打起精神道:“去哪兒吃飯?”
“我家。”許原言頓了頓,“可以嗎?”
陸何散本來想拒絕,但他知道許原言已經在開車回去了,這人一開始就沒有問他的意見,想來現在也不會因為他的意見而改變,他踟蹰片刻點點頭道:“好。”
許原言的嘴角揚起一抹微笑,他一腳油門加速向前。
許家。
陸何散來了幾次後也漸漸習慣了。家裡算是空蕩,碩大的房子裡除了幾個傭人沒有一點其他的活人氣息。裝修風格也是冷調極簡,給人不舒服的冰冷感覺。
如果不是許原言喜歡把他往這帶,陸何散其實不太想來。
許原言路上就安排好傭人開始準備晚餐了,隻等他們兩個回去。陸何散跟着許原言跨過門檻,忽然覺得自己這根本不算“接機”,很多事情都是許原言親曆親為去安排組織。
他側頭問許原言道:“要是我今晚有事沒來呢?她們也準備這麼多菜嗎?”
許原言眼裡帶着笑,以一種戲谑的口吻開玩笑道:“你不來我就把你綁過來。”
陸何散沒有接着這話再說下去,而是拉開椅子在餐桌前坐下。許原言很細心地過來幫他系圍裙,陸何散幹脆低頭似咬似吻地用嘴唇碰他伸過來的手。
許原言看着手上多出的紅印沒有一點惱怒的意思,他低頭在剛剛陸何散親吻的地方印了一下,哄小孩似的說道:“先吃飯。”
他讓菲傭拿來櫃子裡的酒,陸何散特意看了一眼度數才琢磨着自己要喝多少。
他拿起桌上的小酒杯比劃,眯起了眼睛。
他也就三杯的量。
他要在三杯之内,把他想問許原言的話問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