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砺不喜歡用香,是因為他從小跟着鐘得起和路道其兩位老人長大,過得沒有那麼精緻,自然就對過分精緻的東西,有習慣使然的抵抗情緒。
錢舒羽不知道這些,隻覺得路砺把她用來對付金玉荃的話還到她身上,是一點兒都沒有考慮過她感受的,很過分。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
在這個應該生氣的時刻,錢舒羽不僅一點兒火氣也沒有,還莫名平靜地,為她昨晚,沒向路砺低頭而感到慶幸。
也是在這個瞬間,錢舒羽豁然開朗,一改從前對着路砺張牙舞爪的緊逼态度,不僅很好講話的放走了路砺,還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放過了路砺手上的袖扣。
——像他們這種夫妻,很多事情,其實根本就沒有追根究底的必要不是嗎?
但其實,若錢舒羽繼續細究路砺手上的這對袖扣,就會發現,這對袖扣能出現在路砺的手上,她才是頭功。
昨天下午。
臨近下班的時候,路砺抽空,看了李炎整理出的錢舒羽人生前傳。
出乎路砺意料的,錢舒羽這樣驕縱到恨不得全世界都圍着她轉的人,竟然會擁有足夠支撐她完成寫意畫作的洞察力。
路砺看了錢舒羽的作品。
錢舒羽什麼類型的畫都畫過,其中,寫意最好,工筆最次。
工筆畫上,錢舒羽的耐心不夠,畫的不夠精細,畫面的筆觸也經不起推敲,擔不起工筆兩字。
兩廂對比起來,錢舒羽因為足夠強烈的個人風格,所以,她的寫意畫就要生動許多,完整許多。
錢舒羽十二歲拿獎的那幅畫叫《趕路》。
這幅畫,畫面上隻有黑白灰三種顔色。
白色的是濃霧,灰色的是湖面,黑色的是孤樹、飛鳥,和兩隻前行的小漁船。
看過了錢舒羽的作品,路砺不得不承認,錢舒羽的畫完全反差于她的人,很有思想,生命力十足。
隻是有一幅畫,路砺怎麼看也沒看出錢舒羽想要表達的東西,但心情卻因此受到錢舒羽畫作的氛圍感染,柔和了眉目,多問了李炎一句,“這幅畫是在哪裡找的?”
李炎回頭看過畫後,早有準備地,直接将自己的手機遞給了路砺。
李炎手機上的界面還停留在錢舒羽的微博。
路砺看了一眼,錢舒羽的微博名字叫bsxnsgzqqqsy,頭像就是李炎找給路砺的這副畫,下面還有一行微博簡介,是對她頭像的注釋,【貓頭鷹這麼大的眼睛,不wink太可惜啦~】
不知道為什麼,路砺看見這句話的時候,腦子裡竟然自動浮現出了錢舒羽說這句話時的神情,嬌嬌賴賴的,一副你敢不贊同這句話,她就能立馬用膠帶把你嘴巴封住的獨裁勁。
隻是這一幕應該不太有機會發生。
錢舒羽筆下的貓頭鷹很可愛,路砺喜歡錢舒羽畫的這副會眨眼的貓頭鷹。
所以,在回木京園的路上,路砺還臨時起意,去了一趟patekphilippe,讓他們用錢舒羽畫的貓頭鷹做表盤,定制一款情侶表。
錢舒羽的畫上有她的印章,是細長的楷體字,——舒羽。
路砺鮮少親自到店。
眼下難得來一回,身上還帶着情侶表和舒羽的顯眼标簽,那店長自然是不放過機會地,拿了錢舒羽做由頭,半小時賣出了大半年的業績,收獲頗豐。
路砺今早佩戴的袖扣,就是經理推薦給路砺的衆多情侶款之一。
就是可惜,錢舒羽許久沒穿過正裝,對手表也不太熱衷,一時半會兒地,應該發現不了路砺添置的這些東西。
……
路砺走後半小時,錢舒羽接到錢舒意的電話,說師父師娘今天下午要回槐花巷。
錢舒羽聽懂了錢舒意的意思,立時起身轉出衣帽間,忙着卸她剛剛才畫好的妝。
又半個小時後。
錢舒羽隻做了簡單的基礎護膚,就踩着一雙birken,穿着簡單貼身的黑衣黑褲,再拎了一隻純白色的環保購物袋,就步履匆匆地出了門。
司機和保镖都在院子裡等錢舒羽。
他們從來沒見過這樣樸素的錢舒羽,都被吓了一跳,一時之間,還有些不知道自己該不該看這樣的總裁夫人的,紛紛撇頭,移開了視線。
錢舒羽昂首闊步,還沒到車前,就先開口,找司機拿了她的車鑰匙。
司機以為得到一天的假期,欲退到一邊。
錢舒羽卻在這時朝後面的保镖招了招手,讓他們把邁騰的鑰匙給司機。
……
司機和保镖一番面面相觑後,——即使都明知錢舒羽的葫蘆裡賣的是會鬧肚子的壞藥,也還是不得不聽命地,照做了。
也是在這會兒,錢舒羽才拉開了自己的車門,再度提點司機,“今天這車你開出去,晚上十一點,我們在這交接鑰匙,早一秒晚一秒都不行。”
話落,錢舒羽上車,不僅專門給後面的邁騰讓出了路,還特地等着邁騰先開走了,她才放心地踩了油門,去了槐花巷。
保镖被錢舒羽扔掉後,給李炎打去了電話求助。
這事可大可小。
以防萬一,李炎直接把電話開了外放,讓路砺做決定。
從保镖的描述裡,路砺能猜到錢舒羽是要去哪裡,沒再讓保镖繼續跟錢舒羽。
李炎也在電話挂斷以後,給路砺調出了木京園的監控視頻。
監控視頻裡,錢舒羽小小的一個人,把幾個身量是她兩三倍寬的保镖們都使喚地蔫頭耷腦的,一點兒辦法也沒有,無助極了。
于是,路砺在看過視頻後,改了主意,吩咐李炎,“下午去槐花巷,拜訪汪老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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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昨天晚上,汪三文就已經出院,回到槐花巷了。
隻是錢舒意擔心錢舒羽演不明白戲,會在關鍵時刻掉鍊子,才好心撒謊,說汪三文下午才出院。
錢舒羽不知道汪三文和艾雲在家。
所以,她到了槐花巷,也沒進單元樓,而是像小時候那樣,躺在院裡的槐樹下躲太陽,指望着眼睛一睜開,就能看見下午會回家的汪三文和艾雲。
槐花巷顧名思義,放眼望去,遍地都是枝葉豐茂、綠葉如瀑的大齡槐樹。
尤其是小區裡面,正對着汪三文家生長的這棵槐樹,這棵樹長得像花孔雀一樣燦爛,一托着十七八九的葉子,像一把一柱擎天的巨傘。
此時,錢舒羽躺在這把巨傘底下,不覺就回憶起了十二年前,她日日都在這顆樹下等着錢潇正和呂笙晴來接她回家的日子。
呂笙晴去世的時候,錢舒羽還有一個月才滿十二歲。
對比錢潇正,呂笙晴算嚴母。
如果呂笙晴沒去世的話,錢舒羽現在,應該也會在國外的某一個地方,做着和呂笙晴的工作内容差不離的工作。
這樣的日子,不說有多快樂,但起碼,她絕對不會搞砸她和汪三文的關系,也不會成為錢家拿不出手的孩子,讓家裡的長輩在對外談起她的時候,隻能說一句“我們家舒羽,隻要健康快樂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