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讓瀾注意力已經不在飯桌上了,吃了個半飽,端着立體書就回房間了。
隻餘郁似微和季讓塵相對無言着,面對面吃飯。
季讓瀾一走,季讓塵的神情便不加掩飾地寒了下來,連着這一方空氣似乎都停滞住了。
他撂下筷子,視線如同墜着無形秤砣一般,沉甸甸地壓向郁似微。
而後者的進食并沒有因此暫緩半分,不慌不忙、不急不緩,毫無知覺的樣子。
季讓塵将筷子放在碗上,開口道:“郁似微。”
郁似微擡了下眼皮:“嗯?”
季讓塵聲音含了冰渣似的:“我記得和你說過,不要做多餘的事情。”
“你指什麼?”郁似微吃完最後一口飯,扯過紙巾慢條斯理地擦着嘴。
他好整以暇道:“香囊?”
“還是香薰燈?小瀾的立體書?”
“就當我是為了和上司拉進距離,謀個好前程吧,”郁似微道,“你不用太過于在意。”
季讓塵身體後靠,雙手交疊着放在腿上,看着郁似微,用探究的、疑慮的、冷如寒潭的目光。
在他有限的印象裡,郁似微總是淡淡的,那張表情平靜的臉上,似乎永遠不會表露出任何負面情緒。
真的會有人喜歡熱臉貼冷屁股、做好事不求回報嗎?
季讓塵不信。
“而且我很喜歡小瀾,”郁似微直視着季讓塵,“就當補個見面禮吧。”
這句話倒是真的,他從沒見過同年齡段比季讓瀾更乖巧可愛的小男孩。
郁似微身體微微前傾,黑白分明的眼底在華麗吊燈下熠熠生輝,季讓塵在他漆黑瞳仁中看到了自己疲憊的面孔。
他突然感到喉嚨一陣幹澀,不動聲色地将目光挪開了一瞬,又重新挪了回去。
郁似微連眼睫都沒有顫動一下:“不過,我有些好奇,為什麼你總是這麼排斥别人對你的幫助?”
他其實更想問季讓塵,失眠這麼久,失眠藥吃到不起作用,沒想過去看醫生嗎?沒想過尋找别的辦法嗎?
但現在關系沒到那個份上,還不适合問出口。
“為什麼,”季讓塵雙手抱在胸前,語氣裡帶着無數根鋒利的小刺,“當然因為你是别人了。”
他嘴角近乎于無的笑意惡劣至極,明晃晃地寫滿了等待——直至郁似微溫和平靜的面孔露出破綻。
誰知郁似微隻是輕描淡寫地哦了一聲,推開椅子站起身,往季讓瀾卧室走去,撂下一句:“我知道了。”
季讓塵無聲無息碰了個軟釘子,一時間半響說不出來話。
他知道什麼了?
這應該是知道了的反應嗎?
郁似微的腳步聲漸漸消失,隻剩他一人的餐廳顯得格外寂靜。
手機在桌面上無聲震動兩下,亮起的屏幕彈出趙琳的消息。
不用看也知道,又是叫他去相親。
季讓塵重重一掐眉心,給趙琳回了兩個字:“下周。”
明天周末,但他有約了。
就算他再厭煩,趙琳那邊多少還是得敷衍一下。
餘光裡的那抹銀白色始終揮之不去,季讓塵視線落在眼前的香薰燈上,心中越發别扭。
也不知道今天回來這麼早做什麼,明明還有大把的班可以加。
思及此,季讓塵幹脆往書房走去,決定繼續手頭的事情。
穿過走廊,季讓塵迎面和郁似微碰了個正着。
郁似微身上布着一大片暈染開的深色水痕,範圍橫跨灰色短袖和淺藍色牛仔褲。
布料透濕黏在肉上,胸口突出的兩點格外明顯,郁似微還沒意識到,開口解釋道:“橙汁不小心打翻了。”
季讓塵漠然哦了一聲,撇開了眼神,諷刺道:“倒個橙汁也能這麼笨手笨腳?”
“……”
“我開始懷疑招你進來,到底是不是個正确的選擇。”
“這東西沾在身上黏糊糊的,我想用下你家浴室洗個澡,”郁似微沒有回應季讓塵的譏諷,而是不卑不亢地詢問他,“可以嗎?”
他掩在細碎劉海下的眼神很平靜,平靜到沒有一丁點期待,似乎就算被拒絕了,也不會有什麼失望之情。
真是個怪人,這個想法在季讓塵心中一滑而過,他點了下頭,語氣算不上好:“随便你。”
其實情況比郁似微說的還要更複雜——橙汁不僅弄濕了外面穿的衣服,連裡面内褲都浸濕了。
得到了季讓塵的首肯,郁似微禮貌道:“謝謝。”
季讓塵沒回答,接着往書房走去。
但是很快,他又被叫住了。
“對了,”郁似微說,“你有衣服可以借給我嗎,回頭我洗幹淨了還給你。”
其實他還想向季讓塵借内褲,但想想還是算了,顯得他很變态一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