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就這樣平淡地過了兩周多,郁似微上班、下班、再上班、再下班,幾乎每一天都過得跟複制粘貼一樣。
他依然會在午休時間去總裁辦公室和季讓塵套近乎,例行關心一下他的睡眠如何。
雖然季讓塵的态度依然沒有絲毫松動。
冷嘲熱諷、愛答不理,傲慢的讓人想對着他那張蒼白的臉飽以老拳。
好在季讓瀾不同,他已經和郁似微非常熟悉了。
熟絡後,郁似微才發現,與最初内向沉默的表象不同,季讓瀾竟然是個特别粘人的小孩。
看繪本的時候要人抱、入睡要哄,話也很多,喋喋不休說個沒完沒了。
但其實這對郁似微來說是個甜蜜的煩惱——季讓瀾實在是太懂事、太會察言觀色了。
一旦郁似微的神色哪怕出現一分異變,他便會立刻變得小心翼翼、噤若寒蟬。
季讓瀾是個太沒有安全感的孩子。
郁似微一邊這麼想着,一邊重複了一遍:“親子活動?”
季讓瀾遲疑地點頭,眼裡露出了那種渴望又可憐的神色。
他們幼兒園在大後天周五有個親子趣味運動會,要求父母雙方都去參加,如果不行,起碼也要去一個。
可季讓瀾哪裡來的父母呢?
郁似微道:“你有和你哥說嗎?”
季讓瀾垂下頭:“說了。”
昨晚季讓塵帶着一身煙酒氣推門而入時,已經接近十二點。
季讓瀾忍着困意在沙發上等,迷迷糊糊快要睡着了,關門聲一響,他被驚醒,跟季讓塵說了這件事。
季讓塵嗯了一聲,也不知道他是答應了還是沒答應,反正隻是嗯了一聲。
“他沒說别的?”郁似微問。
季讓瀾癟了癟嘴,心裡挺失落,還要假裝自己不難過:“上次說去遊樂園,哥哥也是這麼說的。”
“後來帶你去了嗎?”
“……沒有。”
畢竟是日理萬機的季總,随口一句承諾,沒往心裡去倒也正常。
郁似微摸了摸季讓瀾柔軟的頭發,安慰道:“也許他記住了呢?”
季讓瀾靜默兩秒,沒有接這句話,而是支支吾吾道:“小郁哥哥,你……能不能去……我們幼兒園?”
越往後的那幾個字,聲音簡直低到地裡去,幾乎要聽不見了。
而他的頭垂得比聲音還要更低。
季讓瀾知道,郁似微目前的陪伴,是他哥季讓塵花錢買來的。
就好像……好像棒棒糖,他手裡的錢隻夠買一根,如果還想要更多,那就要更多的錢。
可是他沒有再多的錢了。
所以季讓瀾隐隐約約覺得,自己這個請求十分無理,活像個沒付錢、就想把棒棒糖裝進兜裡的無恥小偷。
郁似微喉間一哽。
不是他不願意去,畢竟隻是陪小孩子玩一玩而已,能費多少功夫。
可大後天是工作日。
擱在平常,請個假扣一天工資也沒什麼,可今時不同往日。
他對任嘉——他在同光集團的直系上司的判斷,出了點問題。
工作最開始那兩天,任嘉确實是挺好說話、寬和大氣的上司,工作量分配合理,說話做事也不算刁鑽。
可這一周,情況卻完全變了。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郁似微覺得任嘉像在故意針對他。
包括但不限于:驟然增加的工作量、臨近下班時間交過來的緊急任務、以及團體開會發言時,對他有意無意的冷落……
人都慣善見風使舵,何況任嘉做得這樣明顯,很快,便有觸覺敏銳的同事開始與郁似微保持距離,以免引火燒身。
與原主不同,郁似微并不是個初入社會的應屆生,在原來的世界中,他已經工作多年、事業有成。
由此,他也不會因為上司态度的突然轉變,便開始不加猶豫地反思自己是否哪裡做錯了。
更别提他壓根沒做錯什麼。
就在今晚,距離下班還有十分鐘,任嘉的任務又來了。
有幾個方子裡的試劑數量有點問題,讓郁似微核對一下。
說是幾個方子,等壓縮包發過來的時候,郁似微傻眼了:哪裡隻是“幾個”?
結合此前發生的種種,他很确定,任嘉就是在針對他。
不然為什麼總是在下班的時候,工作就會這麼精準地降落在他頭上?
好在這類單純對着電腦的工作,離開公司也能幹,郁似微幹脆準時下班,帶着筆記本電腦往季讓塵家裡趕。
上級都明擺着要給你穿小鞋了,試用期還沒過,在這個節骨點上,郁似微其實不太想請假,去觸碰任嘉的黴頭。
他甚至懷疑,任嘉這時就是在等着抓他的小辮子。
短短幾瞬,郁似微心中念頭已然千回百轉。
看着郁似微沉默不語,季讓瀾似乎明白了什麼,手指把繪本頁邊角揉搓得發皺。
他雖然覺得自己的請求無恥,可也抱了些更加無恥的希望。
郁似微的脾氣太好了,好到季讓瀾覺得,似乎無論說些什麼,他都會毫不猶豫地答應。
“老師說……不是必須要去,”季讓瀾慢慢地說,“我自己……也行。”
郁似微愣了下神,沒忍住又摸了摸他的腦袋,說:“我幫你去問下你哥哥。”
親子運動會這種場合,别人的父母一應俱全,隻有季讓瀾孤零零地、獨自完成一個又一個項目。
郁似微不用想也知道,那是怎樣一副令人心酸的畫面。
季讓瀾悶悶地嗯了一聲。
“如果你哥不行的話……”郁似微斟酌着說,“那我陪你去。”
也沒辦法了,還能怎麼辦。
“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