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卻是反過來。
“嗯……你還在生氣麼?”
他沒有轉身。
許久,他毫無起伏和感情的聲音傳來:
“我沒有生氣,我隻是不知道該怎麼做。”
“什麼?”
“對你。”他轉過身,看向她,面容死寂而深邃。
“我一直覺得我和這個世界隔了一層,本來我并不在意,一直習慣這種置身事外,直到遇見你,我以為這個世界終于願意接納我。但現在,好像也不是,我非常地......困惑。”
所以情歌都是白唱了,因為唱來唱去,這個難題依舊沒有解決。
再開口,她像是耗盡了全身的力氣:“我也不明白,但是,也許,等我們長大一點兒,就能明白了?”
隻要擺脫了高考,擺脫了青春期,擺脫了那群神經病,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那時她以為牢籠外面是廣闊天地。
其實隻是另一個牢籠。
他似乎想更近一步。
這時,一輛純黑色的轎車無聲無息地停在了他的身邊,打開了車門。
他再看了她一眼,最終選擇上車離開。
她忘記問他:
我還能是你在這個陌生世界唯一的熟人麼?
從此再無機會。
或許對他而言,習慣的陌生,并不需要突兀的熟悉來打擾。
路燈上蚊蟲密密麻麻地沖向燈泡,傳來細微的噼啪聲。
幽暗空曠的馬路上,她的影子拉得格外長。
古怪的,孤獨的影子。
那一年夏天,是有記錄以來的一個罕見酷暑。
準高三生們還是要苦哈哈地去上學。
每天熱得快要蒸發。
塞滿單詞和公式的大腦都接近融化。
每一寸肌膚都灼燒殆盡。
那天是八月二十二日,氣象台發布高溫酷暑警告。
她坐在下午的教室裡,心髒在熱浪中幾乎喘不過氣。
因為空調年久失修,加上溫度爆表,開着也和沒開一樣。
卷子上的紅叉更是讓整個人都恨不得一把火點燃。
最後一節是體育課,學生也不是機器,已偷偷跑掉不少。
她還是回到座位上磨錯題。
因為提前回家會被李思梅一頓臭罵,哪怕熱死在學校也不準早退。
最近因為姥爺來家裡養病,李思梅更加煩躁,沒事找事都要罵她幾句。
還是躲着點兒安全。
有些人也回到教室喝水。
其中就有韓餘朗和他那群狐朋狗友。
他們看見她一個人坐在那裡,給韓餘朗遞了個眼神。
耳邊似乎飄來幾句“是分了”“你有機會”,她沉浸在遺傳題裡,沒有搭理。
正在計算着色盲的概率,忽然身邊坐下一個人。
動靜不小,不是費瓊斯。
她疑惑斜視,是韓餘朗的嬉皮笑臉。
“哇,這道題我就是不會,你給我講講呗。”
她沒理會。
“你不是課代表嘛,有這個義務吧?”
她停下筆,緩緩看向他,聲音清冷:“你去煩别人吧,我對你沒興趣。”
韓餘朗還是笑,情緒非常穩定:“你這,隻是講道題而已,這樣,你給我講,以後誰再敢傳你的绯聞,我打得他再不敢胡說?”
她冷笑一聲:“你要打你自己啊?”
他臉皮極厚,還是一張笑臉:“嗨,你誤會了,我真沒說過,不過和我傳绯聞,你這麼嫌棄呢?”
說着,忽然用指節擦過她的臉。
趙必晖猛然一個激靈,想起來韓餘朗對其他女生也有這個動作,但她忍不了,把筆一摔,怒火中燒:“你幹什麼?”
“沒什麼,發現你還挺漂亮,生氣了?這點事就生氣,大不了你摸回來。”說着,把臉也往上湊。
趙必晖正想給他一巴掌,忽然眼神一變。
一雙手已經搭在了韓餘朗的肩膀上。
韓餘朗回頭,迎面就是一拳。
趙必晖發出一聲低低的驚呼,連忙站起身。
韓餘朗一個側翻,摔倒在地。
是費瓊斯。
他站在那裡,在高溫預警的熱浪中,猶如一座冰山。
臉上是從未有過的凜冽狠戾。
韓餘朗到底是真打過架的,很快反應過來,嗤笑一聲,一個撐地起身,朝着費瓊斯就飛撲上去。
瞬間,兩個人打成一團。
其他男生興奮得像一群出籠的狒狒,大喊着“打架了”,趕緊圍觀,沒一個上去拉開兩人。
費瓊斯沒有他這樣身經百戰,逐漸處在下風。
韓餘朗揪住費瓊斯的衣服,就要往這張他早已厭煩的臉上招呼。
趙必晖站在旁邊,腦中一時宕機,忽然清醒,根本來不及細想,全憑本能地驅使,抄起凳子,高高舉起,徑直砸向正騎在費瓊斯身上的韓餘朗。
韓餘朗結結實實挨了一下,頓時全身一滞,被費瓊斯一腳踹開。
韓餘朗趴在地上,半天沒動靜。
周圍男生終于不再起哄,一窩蜂沖出去,跑向辦公室,嘴裡還喊着:“韓餘朗死啦!”
趙必晖渾身顫抖,一瞬間,甚至做好了要亡命天涯的準備。
費瓊斯顴骨上已經一團烏青,嘴角也破皮流血,整張臉反倒熱鬧起來。
他緩緩起身,胸口劇烈起伏,隻垂眸看着地面,沒有看她。
韓餘朗已經哎呦哎呦地準備爬起來。
何老師沖進教室,看着這一切,頓時一個頭兩個大,厲聲大喊:“你們!全給我到訓導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