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瓊斯把狗叫回來,命令它坐好。
趙必珲騎過去,已經相當熟練。
“沒事,我現在賊穩。”
下班的院長劉維信經過停車場,見到他們,調侃說:“小趙啊,什麼時候請我們喝酒?”
趙必珲幹笑着:“院長,還早,到時候一定。”
等院長開車離開,費瓊斯問:“你們院長為什麼要你請他喝酒?”
她抿了抿嘴:“因為他是個酒鬼吧。”
“我不喜歡酒鬼。”他眉心蹙起。
她一蹬,猛地騎出去。
像是把剛才的對話也抛到腦後。
一起推着車回去。
“晚上你想看電影麼?”她問。
“可以。”
這部電影,其實她很久之前已經看過,也很想找人一起分享。
當屏幕上出現《瑪麗與馬克思》的片名時,她有些忐忑地偷偷看向他。
不知道他會不會喜歡?
不,更重要的是,他能不能懂。
當馬克思的幻象朋友出現時,費瓊斯忽然輕輕開口:“我小時候也有一個幻象出來的朋友。”
她立刻點頭:“我也有。”
“那是我唯一的朋友,現在想想,他好像不是人,是我媽媽講的天國裡的規則制定者。”
“我的也不是人,是個大貓頭,會講一些很狗血的故事。”
看到馬克思的表情小冊子。
“我小時候,我媽媽也做過這樣的冊子。”
“你需要這樣才能看懂表情麼?”
“對,但也隻能猜出大概,一些細微的矛盾的表情很難猜出來。”
“我就不猜,所以我經常因為說錯話被我爸媽打。”頓了頓,她又問,“你被你爸爸打過麼?”
他點頭:“有一次,他請一個重要的客人來家裡,讓我泡一壺茶,我照辦了,過了一會兒,他進來問我泡的茶在哪裡,我說在茶壺裡。當時我沒有理解泡茶的意思還包括把茶端給每一個人——”
“——客人有些不滿,他很生氣,打了我一巴掌。”
趙必珲有些憤懑:“果然都一樣。”
電影最後,看到天花闆上的一封封信,趙必珲又一次流淚了。
“無論看多少次我都好感動......”
她偏過臉,竟然看到淚水從他眼中寂靜劃過。
“......你也感動麼?”
“不,我是,”他聲音有點沙啞,“他們好不容易能見面了,他卻死了。”
“可是他們已經通信多年,享受到了彼此的友誼,真正交心的友誼,我覺得并不遺憾。”
他沉默不語。
因為自小生長的環境,讓她覺得人與人之間,越親密就越痛苦。隻要在一起,年久日深,總會出現無數的摩擦和争執,于是兩人便開始互相攻擊,互相折磨。
她的父母,便是如此。
所以,能保留過去的快樂體面分開,也不是壞事
*
天氣逐漸轉涼。
剛做完手術,趙必晖揉着肩膀回到座位上,一邊喝茶一邊翻閱朋友圈。
馮宛粲一家人去了迪士尼,妹妹笑得格外燦爛,她回複一句“看上去好好玩啊”。
忽然有人發來消息,是鐘燦表姐。
“珲珲,你過年回家麼?”
斟酌一下,回:“看醫院的排班吧。”
其實這次醫院排班并沒有自己,但還是拿出這個借口。
鐘燦:“今年我也回來過年,一起聚一聚吧。”
鐘燦結婚之後每年都去夫家過年。
趙必晖想了想,的确這幾年幾乎沒見過鐘燦了,小時候那麼親密,有些可惜,今年還是回去聚聚吧。
“你回來我當然回去,翹班都回去。”
随便聊了幾句,又有消息。
是溫臻。
之前他發過一些心理測試的鍊接,本着半是好奇半是真的想治療的心态,趙必晖點進去做過一兩個,評分看上去不很樂觀。
“昨天你做的那個測試,我看了,感覺如果你想要将來的親密關系得到良好發展,還是需要一些疏導。”
一句話戳中了她。
前段時間,和費瓊斯一起看電影,她就隐隐感到對親密關系的不安。
如果不治療,自己和他将來會不會不是決裂就是互相折磨?
心中一團亂麻,看着手機發愣。
來電鈴聲把她的思緒拉回來,連忙接聽。
“喂,你從迪士尼回來了?”
馮宛粲的聲音還有些興奮:“可好玩了,你也該來的。”
“我上班哪有你個體戶這個自由的時間。诶,對了,”趙必晖想到在濱海大學門口冒出的那個念頭,還沒有告訴任何人,“我要是說想辭職,你準備說什麼?”
對面頓了頓,聲音一轉錯愕:“你?辭職?你不是都快升主治醫師了麼?”
“其實還早呢,就是畫大餅而已。”
“但是,你辭職準備做什麼?”馮宛粲倒吸一口冷氣,“别告訴我是結婚當家庭主婦啊!”
趙必晖馬上嚷道:“你胡說八道什麼啊!怎麼可能!我,我是想去濱海讀研究生。”
“呼——”馮宛粲松了一口氣,“那不是好事麼?诶,不對,你去讀研?和費瓊斯說了麼?”
盡管是電話,趙必晖還是糾結地閉上了眼睛。
“......還沒有。”
馮宛粲沉默片刻:“所以你不打算說了?”
“也不是,就還不知道能不能考上呢?”
“難道要等考上了,臨出發前一天說?”
“也沒那麼誇張......以後再說吧。”
她聲音逐漸低下去。
像是自幼面對不想面對的事情,能躲就躲,躲不過就拖,拖到沒辦法了,才不得不面對。
這次又能拖多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