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星抱緊了傘:“這個!”
朱嫂子步伐一頓,心裡泛起嘀咕,問道:“你們怎麼拿着林哥哥家的傘呢?”
南星癟癟嘴,低着小腦袋想了想,搖頭道:“不知道,打雷,哥哥不在星星,哥哥陪星星,說要記着還傘,星星聰明,星星記着呢!”
說着兩人已走到了另一條街的顧家小院門口,正巧見紀子書拎着藥箱離去,兩人對視一眼,趕緊往顧家走。
沈慕林正招呼大家往前院放東西,今日上了冰,他便煮上了綠豆湯,放了些金銀花和糖塊,這會兒剛晾好,隻待放些磨成碎末的冰即可。
看到朱嫂子和鐘娘子,他先盛了兩碗,叫兩位嫂嫂嘗一嘗。
又看着那個奶娃娃,拿了個糖塊給他:“你哥哥叫你來的?”
朱嫂子看着沈慕林眼中紅絲,心中酸軟難忍,又看他唇色幹涸泛白,端起碗一口飲下,嗓子先被冰了下,腦袋放空了一瞬:“這……這裡頭放着冰啊?”
沈慕林淡笑着點頭:“天越發熱了,總要解暑。”
朱嫂子抿了抿嘴唇,甜絲絲的,好喝又清爽,南星嗦着糖塊,眼饞地看着冒着涼氣的湯水,他歪歪頭:“漂亮哥哥,可以給星星嘗嘗嗎?”
沈慕林倒了個碗底,隻放了一點點冰:“喝吧。”
鐘娘子慢慢喝完,也暢快極了,到底還記着來這裡的緣由:“這小孩膽子忒大,說是要還傘,我們便帶他來了。”
沈慕林點着頭,揉了揉南星圓溜溜的腦袋:“哥哥知道嗎?”
朱嫂子吸了口氣,掩下眼中的擔憂,小心問道:“林哥兒,别怪嫂子說話不好聽,外頭實在是講得忒難聽……你那夜是和竹子在一處嗎?”
沈慕林佯裝不解:“什麼在不在一處的?”
“打雷下雨那夜,”朱嫂子連忙道,“我知道你們去菩薩廟了,我是信你們的,可……可你們大晚上去廟裡幹啥啊?”
沈慕林忽然低下頭,不好意思道:“那夜啊,我和竹子都做了不太好的夢,小爹也牽挂爹,左右睡不着,聽說這雷雨天跪拜顯得心誠——哎呀,就……嫂子别笑話我們瞎胡鬧就是。”
鐘娘子拍手道:“哪裡是胡鬧,竹子他爹不是回來了?這是菩薩顯靈了呀。”
朱嫂子又低聲問道:“竹子……聽說竹子病了……嚴重不?”
沈慕林捏住手指,咬着唇笑了下,隻道:“睡着呢。”
朱嫂子點頭道:“有需要幫忙的,你盡管講。”
她正說着話,坐在一旁的小崽子忽然站起來,揚着笑容往門口跑:“哥哥。”
南鑰快步走近,扯住弟弟胳膊看了一圈:“不是說好等湯爺爺來了,我們一起來還傘嗎?”
他到底不忍心接着責怪,拉着弟弟朝着沈慕林施了一禮道:“多謝施主贈傘。”
沈慕林還以禮節:“夜深多有叨擾。”
縣裡的菩薩廟香燭不斷,遇上雷雨天,便是夜深也不再閉門,為得便是給趕路的人留個避雨的地方。
這不成文的規定,大家都知曉。
南鑰領走了弟弟,朱嫂子鐘娘子也不再打擾,兩人互相攙着回了家,等着看熱鬧的也見了前後腳來的兄弟,正糊裡糊塗呢。
朱嫂子冷着臉道:“誰家沒遇上事兒?誰還不求神拜佛了?人家小兩口誠心跪拜,求得菩薩保佑爹爹平安歸來,叫那黑心腸的胡說八道,人家若沒去廟裡,南家小子借哪門子傘?”
鐘娘子附和道:“便是說呢,自來捉奸捉雙,至今沒見得有其他人,全往人家小兩口身上來,又是害命又是毀名聲,照黎興隆講的,我們都不要做生意啦,我瞧着就是嫉妒,能做出那等惡事之人,說話也不可信的!”
擠在人群裡的趙大哥好不容易擠出了來,看着緊閉的沈記屋門:“我就想吃口熱乎的,要給我把這口好吃的搞沒了,我天天去興隆飯館門口坐着要說法——妹子啊,顧秀才有事兒沒,沈掌櫃前幾日可說了今日開門的,還做不做生意了?”
這話倒是将兩位嫂子問住,竹子還昏睡着,家裡這樣大事,能不能振作真是說不準。
朱嫂子口唇間忽湧起些涼絲絲的甜,脫口道:“林哥兒肯定要接着做的。”
鐘娘子看着她,點頭道:“總要過日子往前走。”
周遭人附和聲音跌宕,均說是無妄之災。
不知誰嚷了一嗓子,三三兩兩站着的人都往一處走去,趙大哥連忙去瞧,便見沈記正開大門。
沈慕林一身灰色短衣,青白色發緞束起高揚的馬尾,含笑道:“諸位久等,請入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