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慕林頓下腳步。
黎欣安撫好周周,将他交給侍女,小孩子尚且難舍難分:“嬸嬸做了梅花糕,讓玲珑給你拿些,等你吃完,嬸嬸就回去了。”
玲珑拉住周周的手,小朋友一步三回頭的走了。
黎欣瞬間收斂起了溫和的笑容,掩上門道:“二位請坐。”
她拿出兩個匣子,一一打開,推到沈慕林面前。
沈慕林擡眸看向她,黎欣又将匣子向前推了推:“這是當年給鄭夫人診脈的郎中的口供。”
“那人是你送去的?”
那郎中出來指認,沈慕林與顧湘竹之後談論過此事,均覺得黎興隆并非輕易留下後患之人。
黎欣淡笑搖頭:“怎會?他一個知情人,黎興隆自然要殺他,我不過是幫他開了後門,一份證詞而已,和命相比,孰輕孰重他自是能分清。”
沈慕林翻看口供,又遞給顧湘竹。
顧湘竹道:“黎夫人,當年你不過七八歲,這口供字體娟秀,字迹工整,那般緊急情形下,少有能寫成這般的。”
黎欣輕笑幾聲:“我已特意做舊,不想竟在字迹上出了差錯,罷,也該我表表誠意了。”
沈慕林順着她的目光,拿起匣子,略沉了些:“有夾層?”
他沿着側壁輕輕撬開,下方有二三紙張,另有一枚沾了血的玉佩。
黎欣嗤笑道:“他黎興隆當真以為自己有通天本事,能遇上那本事通天的老道?還有那郎中,不過是黎風雲送過去的把柄。”
顧湘竹眉心微蹙:“黎非昌當時尚不足五歲,那道士原是黎風雲的客卿?”
黎欣道:“不知,先說這玉佩,黎家原有一子,比黎非昌大十歲,那道士入黎家當年,黎家大公子與前來求賞的旁支家老二雙雙落入水中,打撈上來後為時已晚。”
沈慕林想起一事:“那旁支一脈就是黎興隆。”
“他用兒子一條命換了本家重視,”黎欣眼神悲憫,“可憐鄭夫人那樣好的女子了。”
沈慕林:“這玉佩就是黎家大公子的配飾?”
“那郎中是個有心眼懂眼色的,他于湖邊發現了這枚玉佩,先說可能中毒,再看黎風雲并未有探查之意,便私自藏了起來。”
黎欣又拿出一口供:“這是鄒大娘先前交代,她相公與子女皆被黎家押下,若她不以命相博,一家人皆沒活路,她雖是忠仆,可也是有家之人,哪會偏執至此?”
沈慕林道:“你曾說那簪子上塗抹的并非毒物,黎興隆還活着?”
“他若死了,可就沒用了,活着,才能吐出知道的東西,”黎欣嘲弄道,“安和縣知縣是聰明人,隻需瞞一瞞,待拿下黎家,他也能将功補過。”
沈慕林合上匣子:“你要什麼?”
黎欣緩緩吐出兩個字:“黎家。”
沈慕林淺淺笑道:“巧了,黎禾也這樣講。”
“不沖突,”黎欣道,“隻待拿下黎家,我與他再争就是,屆時你與顧秀才不要出手就是。”
沈慕林道:“黎夫人,黎家有什麼好的?不如換個其他的,比如城東碼頭。”
他緩聲講着,似從未意識到自己講了什麼驚天動地的話,笑容清淺,眉眼間滿是盡在把握的自信。
黎欣來了興趣:“路家也在搶占,未嘗不可拿下,林哥兒,你借此與我合作,未免太沒誠意。”
“是嗎,”沈慕林淡淡望着他,“且不說路家是否有十足把握拿到手,便是拿到了,與你何幹?與路小姐又有幹系嗎?”
黎欣一怔:“你……”
沈慕林道:“既然是合作,那就敞開了談,不必與我彎彎繞繞,黎夫人,你想要與我們合作,今日之事,一來敲打路家内有賊心之人,二來考察我與我家相公,如此看來,夫人很是滿意。”
黎欣一番心思被全數指出,她不禁鼓起掌來:“你們有多少把握。”
顧湘竹将放溫熱的茶水放到沈慕林面前,溫和道:“黎夫人,你既得了證據,交由官府才是,拿給我們,是因你需要翹闆,由新到府城又與黎家有舊怨的我們做最為合适,可我們并非非要報怨不可。”
黎欣愣住:“他們迫害你至此,你竟……”
顧湘竹淡笑着,并未言語。
黎欣喃喃道:“那他曾叫人追殺林哥兒,此仇你也不報?”
顧湘竹轉頭看向沈慕林,緩聲道:“便是此事嗎?”
沈慕林似被擊中要害,忽覺胸口鑽心的疼,他發起抖來,那飛來的箭刃似近在眼前。
顧湘竹被他突如其來的反應打了個措手不及,自他中毒昏迷醒來後,便發覺到有什麼不同。
如今試探,得了結果,卻并未有幾分透徹,他慌亂去扶沈慕林,幾乎半跪在地,讓沈慕林抵着他的肩膀緩力。
沈慕林隻覺得骨髓蔓延着疼痛,腦海中記憶紛多雜亂,忽然間空茫,他額頭冒出些許冷汗,依着顧湘竹喃喃道:“我不知道,我記不起來。”
顧湘竹舒緩地拍着他的脊背,輕聲道:“不想了,你是林哥,無論如何,你都是沈慕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