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學考學當日,天蒙蒙亮,顧家四人便起了床,李溪更是提早做了年糕,黃澄澄的玉米面,裹上些紅棗,蒸好後黏糊糊的,吃着香甜,也取一個高中之意,待用過早膳,鎖了門窗,一行人往府學走去。
定下于辰時二刻開考,過時不可進場,行至巷口,正遇上叼着餅子的徐福父子二人。
徐福臉色黑的出奇,朝着沈慕林點點頭,瞪了眼嘿嘿笑的徐元:“我前幾日就與他講了,早些準備,今日晨起他臨出門非要再用些吃食不說,還忘了拿文書憑證,你說這……這小子……那日我就該押着他跪夠時辰。”
徐元咽下最後一口餅子,含混不清道:“我擔心嘛,我一慌就想吃東西,那不怨您,我小時一哭您就給我塞吃的。”
徐福又是一陣歎氣:“我家這個,何時才能同你家竹子這樣穩重,我就心安了。”
李溪眉眼間滿是笑意,他倒是稀罕徐元那個古靈精怪的。
“鬧一鬧,笑一笑,入了場便沒那麼慌了。”
沈慕林拍拍徐元,示意他張開手。
徐元呆愣愣着伸開手,裹着花生的牛乳糖便落入手中,他驚道:“這東西不好買呀,沈哥哥,你好生大方。”
沈慕林擺手笑起來:“偶然得見,你若考中,我再送你兩塊。”
徐元掰開一半:“爹,你也吃。”
幾人說笑間便到了府學門口,卯時剛過一半,門前便圍滿了諸多學子,均是來此參加考學之人。
人多雜亂,總有磕碰,于是小心避讓,他們尋了一處空閑地方停下歇息。
官差衙役守着門口,便見些夫子裝扮的先生先進了府學,不多時,前面便傳來些動靜,人群稀稀拉拉挪動,随後聽見敲鼓之聲,三聲過後便是要去排隊候考。
此次考學由辰時二刻起,至酉時結束,涉及詩詞、策論、時政、經義諸多内容,參照科考内容,隻難度有所降低。
學子家人聚團,或早日定下附近客棧,或起早快步趕來,偶有家底殷實者,乘了馬車緩緩而來。
一時間熱鬧非凡。
顧湘竹提起箱籠,同三人作别,正要離開,被沈慕林拉住,于是對上那雙分外亮堂的含笑眼,顧湘竹雙眸微縮,嘴唇被輕輕碰了下,他下意識啟唇,下一瞬,就被塞進一塊奶香味濃郁的糖塊。
沈慕林拍拍他:“去吧,我等你回家。”
顧湘竹點頭,卻沒挪動腳步,被徐元叫了幾遍,才收斂神情,轉身離開。
文昌廟之事早已傳遍,兩人同行,更引了不少人暗自打量,徐元察覺到那些人的視線,不由得往顧湘竹身邊湊了湊,不太舒服道:“哥,我有點怕。”
顧湘竹淡淡道:“我沒有糖。”
徐元先是一愣,那些郁氣與緊張情緒忽而散了幹淨,他跟在顧湘竹身後,忽而發現顧湘竹耳後蔓延起的紅,他悄悄回頭,沈慕林仍站在原地,不錯眼看着顧湘竹的身影。
他緩緩勾起唇,擠到顧湘竹身邊:“哥,你們兩個人感情真好。”
顧湘竹沒應聲,徐元也換了話題,他小聲道:“哥,這次考學是由唐知府監察,我聽說他原先是在京中任職,大抵是就任禦史,不知為何被下放到咱們這兒了。”
“嗯,”顧湘竹應了一聲,“拿吧。”
徐元看他似變戲法般拿出一包着什麼東西的青色帕子,待掀開才瞧見原來皆是些糖塊。
“你不是說沒有嘛,”徐元愣愣道,“不對,我也沒說要吃啊。”
顧湘竹便又疊好,在徐元尚未反應過來時收入袖口,他淡聲道:“林哥放的。”
徐元沉默半晌,顧湘竹忽而推他一把,他隻聽見一聲馬兒嘶鳴,整個人便滾到一旁。
那棗紅色馬兒不知受了何種刺激,竟是掙脫了缰繩,沒目的狂亂奔向一衆學子。
徐元額頭滿是冷汗,若非顧湘竹推開他,隻怕那高高揚起的馬蹄就要落到他身上。
學子紛紛閃躲,顧湘竹正對上那狂躁的馬兒,他微蹙眉頭,忽而記起方才撞上他們的人,再看衣袖處,果真染了些不知為何物的粉塵。
他飛速後退閃過,這馬兒直沖他來,定是為着不許他入府考學,隻盼着那粉塵别叫林哥他們沾上。
“孽畜!”
衆人尋聲看去,竟是本該在府學中等待的唐文墨,他聽見府外吵鬧,問了才知不知誰家的馬兒受驚。
連忙出來,可人群摻雜,如今更是慌亂,他竟趕不到那處,正要下令射殺,便見人群中躍出一輕盈的人,從側面奔去,靜待時機。
沈慕林與躲避的顧湘竹對上視線,兩人默契一笑,顧湘竹厲聲道:“讓開!”
他退後幾步,身後已無路可退,竟是轉頭直對上那匹烈馬,馬兒長嘯,前蹄高高揚起,毫不收斂踏下。
衆人皆不敢看,徐元腦中一片空白,大喊着就要奔去,被臨近學子拉住,他淚眼滂沱:“哥!”
嘶鳴聲再度傳來,那匹馬竟是被人生生擒住,有人不錯眼盯着,看清事情原委。
馬蹄落下那刻,顧湘竹彎腰向側前方撲去,他身後是半人高的石階,待馬兒踏上台階,與他方向正反。
沈慕林借此時機翻身上馬,連帶顧湘竹一并拉了上去:“抱緊我!”
他抱上烈馬脖頸間,顧湘竹環住他腰肢,馬兒嗅到異味,卻尋不到方向,在原地發瘋般上下亂跳。
兩人緊緊相依,顧湘竹道:“有人撒了刺激馬兒的粉塵。”
沈慕林眉梢上挑:“猜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