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慕林一驚,低聲喚着,又拍拍他的臉,仍不見睜眼,趕忙去探他的鼻息,還算平穩。
徐福也是一慌,先讓跟着的兄弟拿東西回去,他跟着沈慕林去藥堂。
沈慕林忽然叫住他:“一塊回去吧。”
徐福愣了愣,瞥見他懷中偷偷掀開一隻眼的小孩兒:“也成。”
沈慕林煞有其事道:“這孩子……要不送到官府吧,抱個孩子回去,我可就說不清了。”
徐福點頭道:“帶着孩子的确不方便。”
沈慕林道:“趁着他還沒醒,趕緊脫手才……”
話音未落,小孩兒用足力氣纏住了沈慕林的脖子,眼淚汪汪喊道:“爹爹。”
這一喊,将剛挪走目光的人們又引了回來,沈慕林嘴角抽動:“你當真認得我?”
小崽子旁的不講,又喊了好幾聲爹,眼看圍觀之人越來越多,沈慕林歎了口氣,拎起小孩兒尋了間最近的客棧,快步要了間屋。
進了房間,沈慕林拍拍挂在他身上當配飾的小孩兒。
“餓了嗎?吃點東西。”
小孩兒收了淚水,忽而綻放出一明媚笑容,甜甜叫道:“爹爹。”
沈慕林将他放在凳子上,蹲下身來:“我今日才見你,這裡沒有外人,不用擔心被丢掉。”
小孩兒抱住他的脖子,笑容更甚幾分:“爹爹。”
沈慕林蹙起眉梢,試探着吐出一個字:“丢?”
小崽子頓時又委屈起來。
沈慕林連忙哄道:“不丢,不丢。”
小崽子這才笑起來。
合着這孩子隻能聽懂幾個字。
沈慕林要了飯菜,小孩兒大概餓了很久,眼裡冒出些亮光,沈慕林趕緊拿了帕子給他擦幹淨手臉,才放他去吃飯。
用過膳,小孩兒又膩到沈慕林跟前,坐在地上靠着他的腿眯了過去,沈慕林抱起他,想将他放到床上。
誰料他才剛伸出手,小孩兒就睜開了眼,帶着哭腔道:“爹爹,不送。”
沈慕林抱起他:“地上涼。”
小崽子落起淚:“糖,爹爹……爹爹,不……糖……不丢。”
沈慕林扶額苦笑,忘了小孩兒是個聽不懂話的,他輕輕拍着小孩兒後背,待他安穩下來,指了指床榻,又将一隻手貼在臉上,側過頭閉上眼。
做了兩三遍,小孩兒才懵懵懂懂點了頭。
沈慕林将他放在床上,不等松手,就被小孩兒拽住衣袖,小崽子睜着大眼睛,眼裡滿是不安,沈慕林隻好躺在他身邊,邊拍邊哄着。
好一會兒小孩兒才睡去,沈慕林輕手輕腳挪下床,又拿了枕頭擋在床邊。
徐福方才去外面打聽,他小心翼翼推開門。
沈慕林比了個低聲的手勢,他壓低聲音道:“年前往徐州走的地界兒出了山匪,許是有流民來此謀生,那孩子興許就是這時候跟着來的,因着瞧着有異族特征,他們不敢過分親近,有好心之人将其送往官府,不知為何沒幾日又溜了出來,如此反複幾次,便是官府也沒心思管了。”
沈慕林捏捏額角:“他聽不懂話。”
床榻上的小孩兒縮成一團,隻占了一小處地方,便是睡着也不算多麼安穩,似乎是聽見了聲音,他慢吞吞掀開眼,沈慕林走過去拍了拍,他這才接着睡下。
徐福整張臉皺在一起,他張了張嘴,到底沒說出話來。
一個聽不懂話的四五歲小孩兒,又有着異族特征,活下來實屬不易。
沈慕林叫了些熱水,待小孩兒醒來,幫他洗幹淨,身上有幾處快要好的青紫色傷痕,瞧着像是被踢出來的。
小孩兒全身沒幾兩肉,換上徐福拿來的新衣,明明是按着與他年紀相仿的幼童買的衣服,穿在身上卻顯得空蕩蕩。
沈慕林看着醒來就對他笑的小崽子,終于妥協:“等找到你家人,就送你離開。”
“糖。”小孩兒撲上來。
沈慕林愣了愣,拿出一隻帕子,小孩兒湊上來嗅了嗅,說了一串他聽不懂的話。
前些日子他遇見一賣新奇玩意兒的商人,從他那裡買了些牛乳糖,此次乘船,顧湘竹将剩下的全數給他裝進了包裹中。
興許是此次乘船太久,沈慕林最後幾日竟有些暈船,幸虧有這些糖塊,才能稍做緩解,隻是吃了幹淨,隻剩下這染了奶香味的帕子。
那日遇見的商人,因着天冷,好些人會在風大時披上頭巾,那商人也是這般打扮,于人群中并不算奇怪,如今細細想來,才發覺他總是半垂着頭,看不清樣貌,便是交談也很少。
大燕雖曆經三帝,存續算不上長久,周遭更是有異族虎視眈眈,為數不多與大燕建交的便是臨近涼州的胡赫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