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府學各項事宜尚未安排妥帖,又将開學日期往後推了一天。
卯時剛至,沈慕林就收拾整齊,同顧湘竹一塊去了沈玉蘭家,沈玉蘭與紀子書正用早膳,另有多日未曾再見的雲溪道長。
這鶴發童顔的老道抱着酒葫蘆,躺在院中藤椅睡得正酣。
顧湘竹目露疑惑,上次驚馬,虧得雲溪道長葫中烈酒散了香粉味,可這般嗜酒如命的道士,不提賠酒之事,連酒葫蘆也不曾讨要,整日神出鬼沒,叫人摸不準行蹤。
沈慕林毫不客氣,拎起葫蘆。
雲溪咂咂嘴悠悠醒來,一把搶回,瞧着眉眼間染了怒意,瞧見沈慕林,卻散了幹淨。
沈慕林面露笑容:“此前之事,多謝道長相助,晚輩原想歸還酒具,不想竟尋不到道長身影,便就此擱置。”
雲溪掙紮着往後竄竄,忽而被按住胳膊,略略擡手便對上一雙滿是威脅的含笑眸。
“不打緊,不打緊,那日我去訪問故友,恰巧撞見,算不上幫忙。”
沈慕林含笑道:“是晚輩想岔了。”
雲溪颔首,低聲道:“若你心中過意不去,不如贈老夫幾壇踏雪?”
顧湘竹走近:“江南之物,并州怎能尋到?”
雲溪坐起來,邊将兩人推開邊道:“那我不知,我就曉得這人屢次出入佛寺,也是怪哉,那群和尚最是能戒除欲念,總不能是他們買酒喝,我想着那小生尚有存貨,便想讨要一壺,豈料他将我臭罵一通,不賣便不賣,老夫哪是如此貪杯之人?”
他說着愈發氣湧,手腳并用好一通比劃,差點跌下藤椅,好不容易穩下,拔開酒塞飲下一大口,這才覺得舒暢。
“說起來,那漢子也是心思不淨,常常夜宿青樓楚館,染着胭脂水粉氣息,又懷揣清酒,哪有這樣參佛之人?”
沈慕林記在心中:“踏雪多半弄不來,不如送你幾壇我家自釀的青梅酒。”
顧湘竹看向他,林哥這是不願再談論此話題,林哥斷言那人就是郭長生,若真如雲溪道長所言,郭長生此番行迹定有貓膩,再說他從徐州來,便不得不叫人警醒一二。
沈玉蘭不知何時走來,她一把奪了那空了一半的葫蘆,掂量兩下:“這才一刻鐘,您便飲了大半,莫非是當水喝?”
雲溪尴尬笑笑:“不喝了,不喝了。”
沈玉蘭道:“那處屋子一直給您留着,你若是來,便睡在那處。”
自雲溪道長收紀子書為徒後,兩人便将其以尊父之禮相待,不想這老先生總是不見蹤影,便是好不容易歸家一次,也不知何時進何時走。
就說今日,他們晨起還不曾見人,剛盛了早膳,雲溪道長便翻牆而入,踉踉跄跄撲在躺椅上,不多時便打起呼噜。
“給您留了飯,”沈玉蘭道,“子書也在等您。”
雲溪道長這才收斂起不着調的步子,理理衣冠,端出些師父模樣進了屋。
沈玉蘭微微歎氣,便見他被門檻絆了個踉跄,好不容易才忍住笑。
沈慕林看向她:“收拾妥帖了?”
沈玉蘭:“自然,幾件包裹而已,并不重。”
沈慕林若有所思點頭:“那我們……”
沈玉蘭擰他一下:“走個屁,今日必得你送我們上船。”
沈慕林這才笑起來:“還有兩刻呢,阿姊。”
沈玉蘭一怔:“你叫我什麼?”
沈慕林眨眨眼:“我叫你勿要滿腹愁思,不過暫時分離,總歸會再見面的。”
沈玉蘭淚水盈滿眼眶,又是氣又是笑。
這一番笑鬧,将離别之傷抛卻,顧西與李溪姗姗來遲,他們起了個大早,蒸了一大鍋餅子窩窩,又裝上一罐冬日腌制的蘿蔔醬菜,裝了好大一個包裹。
一行人去往碼頭,不長不短的路,總歸是要分别。
蘇家三人正等在碼頭,蘇赟冷哼一聲,轉頭上船,臨近船闆處才道:“沈掌櫃,生意興隆。”
蘇安然抱着雙臂:“别扭鬼。”
蘇瀚海笑着搖搖頭:“好好做事,我在家等你回來。”
蘇安然:“他們那家人……”
蘇瀚海看着他。
蘇安然清清嗓子:“你同他們來往,别的人少信。”
蘇瀚海滿口應下。
蘇安然又看向沈慕林:“你放心,我既應下你,便不會爽約。”
沈慕林笑笑:“那便多謝蘇掌櫃了。”
船緩緩啟航,漸漸縮成天水相連處的小小黑點,再也瞧不見。
“走吧,送你上學。”沈慕林轉頭道。
顧湘竹看向他,愣了下。
沈慕林笑着道:“怎麼,府學有規定不許你夫郎去嗎?”
顧湘竹淡笑啟唇:“自然沒有。”
沈慕林:“那便走吧。”
他們便同李溪二人分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