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慕林哼着小曲回家,先拐進沈玉蘭家中,雲溪道長果真又不知去向,隻餘下空空蕩蕩的房間,沈慕林鎖好門,正巧撞見神色匆匆的李溪。
“小爹?”沈慕林叫住他。
他注意到李溪拿在手中的東西,好生眼熟,他凝神一瞧,正是那日他因着好奇要來看的腰牌,頓時蹙起眉來。
李溪應了一聲,不免憂慮道:“竹子把腰牌落在家裡了,旁的先生我不知曉,安夫子最是嚴苛守規矩,今日又是頭一日,說不得要殺雞儆猴一番。”
沈慕林一怔,他奪了腰牌:“小爹,我去送。”、
好個竹子,如今竟也學會扯謊了。
他卯足力氣朝着府學奔去,辰時已過,街道人影二三,漸漸多了笑鬧聲,沈慕林不得不慢下腳步,又暗暗祈禱萬不要讓顧湘竹被夫子逮住。
府學不許生人入内,且平日總是大門緊閉,非散學休沐不得開,好在有兩位小厮守門。
沈慕林敲了幾下門,不多時便開了一條小縫。
一睡眼惺忪的老翁探出頭來,慢吞吞道:“你來尋誰?所為何事?”
沈慕林趕忙講明事情原委,又拿出腰牌以作證明。
老翁抿唇半晌:“等着吧,晌午用膳時才有空閑。”
沈慕林剛想問能否拜托他送進去,卻見那老翁眼神冷冽,掃了眼無甚新奇的腰牌,竟是像瞧見瘟神一般。
下一瞬,府學院門便被關緊,上了門栓子。
老翁身後的小童問:“阿爺,那是顧學子的夫郎吧,我今日晨起瞧見他了,不過為何不能接呢?我腿腳很快,待課間歇息時送去也成啊。”
老翁瞪他一眼:“不許便是不許,哪來那麼多問題。”
小童癟癟嘴:“那後面的小門便不用看嗎?”
老翁擰他一把:“你若再多言多問,回家找你爹娘去,才掙幾文錢,做什麼多管閑事?”
府學門外,沈慕林悄聲貼近院門,隐約聽見幾聲交談,卻是辨認不清,他揉了把耳垂無奈歎氣。
索性今日無事,他就近找了間茶鋪,要了壺早春新茶,望着窗外發呆。
店小二放下茶壺,瞧着他目光沉沉,不時看向府學處,心知肚明道:“小郎君,家中有讀書人啊?”
沈慕林随口應下,店小二嘿嘿笑道:“是你家相公?”
此時尚未到上客之時,店中隻有沈慕林這一散客,便是守着算盤的掌櫃也打起盹來。
店小二滿眼八卦,壓着聲音道:“你這是剛來府城?”
沈慕林心神一頓,立即擺出風塵仆仆疲倦不堪之态,眼中恰到好處流露出幾分惦念。
他掩面道:“家中不好過,我這才來此尋他,縱然辛苦些,到底是同在一處,彼此依靠着,日子也好過。”
店小二左顧右盼一番,竟是坐下:“便是這個理呢,你瞧着那些人風流倜傥,可若是夫夫日夜分離,再遇上紅顔知己……啧啧,那可真是……不可說,不可說。”
沈慕林佯裝驚訝:“我方才去詢問,那位守門的老翁看管極為嚴格,平日是不開院門的,怎能遇上紅顔?而且……他們念的不是聖人言談,正要修身養性嗎?”
店小二啧啧兩聲:“詩會,叫幾人添些雅緻嘛,就是不說散學休沐時分,便是夜深時分,你便瞧着呦,後門可是沒人管的。”
沈慕林眉心蹙起,這麼一講,也不算是嚴防死守,分明還有漏洞,他打定主意一會兒去瞧一瞧。
店小二當他不信,拍胸脯子保證:“我住處正守着那條巷子,親眼所見,難不成會诓騙你,對了,前兩年還有一起盜竊案呢,說是有學子丢了腰牌,你猜怎麼着?”
沈慕林附和道:“被人撿了?”
店小二撇嘴道:“何止,那學子去尋姘頭,掉了腰牌,腰牌又被那姘頭的姘頭撿了,竟是叫那人光天化日之下,大搖大擺進了府學,又摸進學舍,剛巧有學子身子不适,在學舍中歇息,便這般撞上,。說是那賊人當時已卷了兩三包的财物呢。”
沈慕林若有所思,面上不顯,捂着心髒道:“可真是菩薩保佑,否則不知要丢多少東西呢。”
店小二連連點頭。
沈慕林低聲道:“多謝你了,這樣的秘幸,哪是我這一尋常人家能聽說的。”
店小二笑了幾聲:“說是不許外傳,也就那些學子顧臉面,這事兒早已人盡皆知,正是最為光明正大的秘談呢。”
沈慕林又捧他一番,見新上客人,店小二這才挪了屁股,不情不願幹活去了。
飲盡茶水,沈慕林結賬而去。
店小二擦桌子的動作一頓,透過窗戶看着他拐進巷子,總算松了口氣。
沈慕林閑庭信步,正如不小心誤入這處小巷,恰是百無聊賴,慢吞吞打量着周遭環境。
府學後巷很是狹窄,最多容納兩人貼身而行。
沈慕林步伐緩慢,悄無聲息探着步子,尚未長出嫩芽的爬山虎繞滿牆,獨獨避開一人大小的朱紅色小門。
他凝神尋去,越發小心,拐彎處忽傳來幾聲咒罵,其中摻雜着幾聲斷斷續續的嗚咽。
沈慕林慢慢走去,悄聲探頭,便見同樣學子打扮的幾人将一人圍在其中,動手又動腳,動作毫不收斂,是用足力氣,專挑不便顯于人前的地方打。
沈慕林撕下一截衣袖,掩住鼻面,撿了一塊大小适中的石塊,朝着最外側之人扔去,正中後背。
他揚聲厲呵:“夫子!”
幾人一驚,被砸中之人先湧上火氣,下意識去尋,便見一人影閃過,再回神時已被扯開丢向身旁之人,連帶那兩人也一并踉跄。
沈慕林眼疾手快,用方才拽下來的藤條繞着幾人迅捷打了個圈,一把薅住縮在牆根下的人。
他用足力氣,那人踉跄幾下,被拽住手腕。
沈慕林方覺這人竟如此瘦弱,他随手一捏,便将這人手腕全數裹着,隻是如今并非深想之時,他低聲呵道:“跑!”
學子再不敢回頭,手腳并用向前跑去,沈慕林緊随其後。
隻那後巷狹窄,轉彎便豁然開朗,再轉兩個彎便到主街。
剛過一個轉彎,那夥人便追了上來。
——那半枯的藤蔓并不結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