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西道:“竹子既已知曉,林哥兒那邊也不能久瞞,你想法子,不可傷他。”
雲溪欲哭無淚,又深知是自己闖出禍事,隻好答應,又哀歎道:“本撥正紛亂軌迹便可,他二人知曉前塵,焉知會不會再添禍事。”
顧西冷哼道:“冤有頭債有主,他們二人自始至終便是受害者,被人奪了……總歸本是因他人捅破天,何必糾結之後缺漏幾何?補上不就成了。”
雲溪豁然開朗,暗道正是如此。
他轉身欲要離開,又拉住顧西:“此事萬不可同我師兄提及。”
顧西不吭聲,将顧湘竹扶到卧房。
糖糖趴在床上翻書,小腳丫晃來晃去,聽見動靜,擡頭一看,丢了書鋪平枕頭:“爹爹怎麼了?”
顧西掃了眼不敢講話的雲溪:“看書看累了。”
糖糖湊到顧湘竹肩膀處,也躺下來:“糖糖陪爹爹。”
小爹走前拜托他看着爹爹,睡覺時催催爹爹,不要溫書至深夜,多顧些身體。
糖糖嘟起嘴,為何天還不黑,爹爹便看書看累了?
難道昨夜爹爹熬夜了?
可小爹早上才走呢……
對了,爹爹早上又藏畫了,難道昨晚看畫看久了,才沒睡覺?
“怎麼睡在這裡?仔細着涼。”
李溪起夜,瞧見院中藤椅歪着一模糊身影,他不用深想,便知曉是沈慕林,邊嘟囔着邊往那邊走,走近才看清沈慕林額間滿是冷汗,捂着胸口大口喘氣,似是受了什麼傷。
他趕緊扶住沈慕林:“林哥兒,林哥兒,你别吓小爹……小籬,小籬!”
顧小籬聽見動靜,匆匆跑出來,許三木拿了厚些的外衫,緊随其後,先給她搭上去。
“别急别急,郎中還在家裡。”顧小籬緊忙道。
其餘人也趕出來,徐家阿嫂聞言就去尋老翁,豈料原該睡在屋中的老翁不知去向,李溪更加焦急,許三木連忙換了衣衫,就要沖出去尋郎中。
沈慕林慢慢睜開眼,眼中滿是茫然,仿佛方才疼到幾乎要蜷縮成團的那個人不是他一樣。
“小爹?姑姑……你們怎麼都出來了?”沈慕林掙紮着要起身。
李溪差點急出眼淚,拉着他仔仔細細檢查:“你……你……你這孩子,若是不舒服,合該早些說,你要急死我。”
沈慕林撐着扯出笑容:“方才吃了酒,有些暈乎。”
李溪拍他一巴掌,到底舍不得下重手,仍不放心。
顧小籬也道:“林哥兒,你心思最是玲珑,自然知曉不可諱疾忌醫,瞧瞧郎中,我們也好放心啊。”
沈慕林連忙保證:“明日,明日我便去瞧。”
幾人這才稍稍放心,又讓許念安将藤椅搬進屋子裡,顧小籬拿了冬日才蓋的厚被子墊上,又拿了許念歸走镖買回家的軟枕,硬是看着沈慕林躺下,他們才去睡。
沈慕林裹緊被子,屋内隻餘下些許燭火,他忽然伸出手,擦過搖曳燭火,他刻意緩了速度,察覺些許刺痛才收手。
沈慕林嗤笑着,當真是泛起糊塗,他身邊親人衆多,個個關懷備至,又有翩翩君子作夫婿,便是賺得銀錢也貨真價實,何必因着一淺顯夢境懷疑自身。
他翻過身,又深思起來。
隻是夢中情形實在真實,又偏生每次念及便覺出傷痛,正像是阻止他想起什麼。
可他胸口并無箭傷,身上也無其他傷處……
此處雖異常疼痛,可卻不似往常一般,隻記着疼。
沈慕林摸摸胸口,若真如他所想,便能解釋他為何确信蘇赟娘子尚在人世。
他不敢再往下想。
既想不得事情,索性放空,沈慕林用被子蒙上腦袋,醞釀睡意,半炷香過去,睡意尚未來臨,遠在府城的小書生卻不知在腦海中冒出多少次。
或是捧書慢念,或是提筆作詩,或是閉目輕誦。
小書生轉身入了廚房,洗手做羹、劈柴燒火也頗賞心悅目。
接着便見小書生慢慢轉身,将畫卷珍而又重收起。
臨行前,小書生将一香囊系在他腰間:“照顧好自己。”
沈慕林忽然掀開被子,他方才吹滅了蠟燭,又不想花時間重新點亮,索性撈起香囊趴到窗前,去借些月光。
他輕手輕腳拆開香囊,顧湘竹說香囊中放着的是安神助眠解乏的藥材。
沈慕林慢慢撥開最上層,卷成半指寬的小紙條映入眼前,他默了一陣才小心取出,又慢慢展開。
月亮今夜似乎格外得閑,瞧見有閑人尋它,散開雲層。
皎潔月光中,沈慕林嘴角洩出一聲笑,半分無可奈何,餘下全是心尖尖冒出的喜悅。
顧湘竹提筆慢抹,于紙上寫着:“月盈得歸人,未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