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步談攏生意一事,沈慕林心中牽挂散了大半。
衆人見季雨昏睡,也不再多留,隻待沈慕林定下時間,他們再去就是。
沈慕林又去沈記逛了一圈,肆中賓客不斷,有老顧客瞧見他,打趣兒一二,柳曉宏聽見動靜,擦淨手走出來,幾欲落下淚,不待沈慕林多說,他先挑了食材做出一份,竟是碗中冒尖,
沈慕林實在推拒不得,隻好慢慢品嘗。
柳曉宏講了店中最近盈利,又去拿了賬本,沈慕林并未打開,随手放在一旁,又将李雲香與楊珩一事講明。
柳曉宏并不驚訝:“人往高處走,我總不能壞了别人的機緣,沈掌櫃,你放心,我前些日子招了些人,香姐兒賀娘子幫着教了許多,如今也都出師,能忙過來。”
沈慕林這才放心,臨走前,他将那從未掀開的賬本放回原處。
柳曉宏送他出門,沈慕林忽而問他:“柳大哥近日可在家?”
“公子去農莊巡查了。”柳曉宏道。
沈慕林斂眸笑了笑:“我家弟弟昨日生産,虧得府上郎中,這才有驚無險,若柳大哥回來,我必得登門感謝。”
柳曉宏蹙眉幾分,生出些疑惑,家中是有一位府醫,可因着家中有事,半月前已經離去,聽聞是父親生了重病,歸期不定。
他近日忙碌,許久不曾回去,不甚清楚:“若是順利,公子這兩日便回來了,沈掌櫃,你不必着急,公子知曉你回鄉,必會來尋你。”
沈慕林看了看他,他心中清明,隻輕輕點了頭。
他正要離開,隻見一滿臉堆笑的衙役走近:“沈掌櫃,馬大人有請。”
沈慕林猜到是為何事,隻是面上不顯,又露出些恰到好處的疑惑。
路上,那官差不住打量着他:“大人在如意酒樓等你……顧秀才沒一同回來?”
如意酒樓前身便是興隆飯館,自黎禾“下落不明”後,這間客棧便漸漸換了主人,無人知曉背後之人是誰,不過這是對外講的,沈慕林自然清楚。
黎禾将一應事務交給柳沐晟,樂呵呵做起甩手掌櫃,跑去府城攪弄池水,瞧着格外肆意。
沈慕林頓頓,經過美食節一事,不知黎風雲對黎禾還剩下幾分信任。
府城,醉月軒。
黎禾大咧咧坐在軟榻,拎起一壺酒,仰起頭飲了大半,酒水順着唇角流下,淌濕衣衫,他慢吞吞站起,搖搖晃晃走出屋門,趴在二樓欄杆處,盯着剛剛走近樓中之人,忽而揚聲笑起,七拐八拐下了樓,一把薅住來人。
“你來這裡,你家夫郎知曉嗎?”黎禾攬住顧湘竹肩膀,将酒壺塞進他懷中。
顧湘竹身後之人走向前,拍開黎禾不安分的手。
黎禾凝神一看,瞬間酒醒大半,他難得沒了調笑模樣,結巴道:“你逛花樓還帶着……你……”
顧西捂住他嘴,沒讓他把話說完,他哥倆好一樣将黎禾裹入懷中,順手拿走那撒了大半酒水的銀色酒壺,捉雞崽子一般,半威脅半推搡的拽着黎禾上樓。
“哪間屋子?”顧西粗聲粗氣道。
黎禾尚在發懵,下意識指路,顧西刻意停頓一二,推着他進了房間。
比起樓上雅間,樓下更熱鬧幾分,不時有人從顧湘竹身側經過,耳邊傳來陣陣嬌笑。
顧湘竹眼中露出些許煩躁,瞧他這模樣,扭着腰肢上前迎客的媽媽換了笑容,她在此經營許久,什麼人不曾見過,瞧這書生模樣,便可知是滿嘴聖賢書,心中卻不知裝下多少的裝模做樣者。
此類人最是别扭,分明知曉她這是何處,又無人逼他走進,偏生要裝出一幅不情不願的模樣。
“那間房可有人?”顧湘竹道。
花媽媽随着看去,拍手道:“可是趕巧了,正是無人呢,不過此間是天字号……”
顧湘竹抿唇:“有客人要來,稍後引他上來。”
花媽媽嘴上應着,又不免細細打量,怪哉,分明才說了兩句話,這書生竟紅了耳朵,連眼神也不曾挪開,直愣愣盯着地闆,好似她這樓中萬千春色,也不如那檀色木闆好看。
她邊暗暗觀察,邊引顧湘竹上樓。
關門前,便聽那書生道:“你們這兒可有名曰‘踏雪’的酒?”
花媽媽瞬間明了,含笑道:“原來是樂老闆的客人,失敬失敬。”
話音剛落,便見顧湘竹擰起眉,花媽媽轉身一瞧,滿臉堆笑道:“樂老闆,您可來了,姑娘們等你好久了,我給你叫去?”
郭長生挑眉看向顧湘竹,瞧見他越發擰緊的眉頭,生出些暢快之感。
這家夥實在是小心謹慎,他們幾處設陷,不想這人硬是避開,好在亡羊補牢,仍不算晚。
“先送些酒水上來,”郭長生颔首,“再弄些點心。”
花媽媽沖他眨眨眼,笑着轉身,過了轉角,和身邊之人道:“去将雪兒姑娘叫過來,樂老闆等着她呢,對了,告訴雪兒,屋内還有一人,也仔細些。”
郭長生朗聲笑道:“我當你不肯來了,實在是愧疚,我這幾日忙亂,隻餘下這時辰有空,若非尋不到其他地方,必然不能邀你來此處——沈掌櫃可有意見?”
顧湘竹直接道:“不必多言,你為何會有林哥兒的畫像?”
郭長生點點桌子,一身着白衣的窈窕女子端着兩盞酒走進,外間的門已被關上,她輕輕放下酒壺,取出銀杯,緩緩斟滿,放到顧湘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