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爾坦眼中閃過一絲被戳破的心虛,很快遮掩,不覺對眼前這個小哥兒多出些欣賞來。
他斂起眼眸:“你受傷了?”
沈慕林臉色蒼白,扶着膝蓋站起,他的右腿滲着血,已染紅半邊衣衫,袖口被撕開,潦草綁在傷口上止血。
他暗道昨夜該留塊糖給自己的,念及此,忽生出些疑慮,從何時起,他竟有随身攜帶糖塊以待意外之時救急用的習慣。
烏爾坦虛虛扶住沈慕林胳膊:“你早些說,我早把火折子拿出來了。”
沈慕林擡眸,半開玩笑道:“多些火苗和你搶空氣?”
烏爾坦扶着他坐下,又去四方探查,他回憶起方才驚險。
他于林間聽到箭劃過空氣之聲。
山野間有打獵者,但動作決計不會這般迅捷,且打獵者多要野獸皮毛換銀子,多數以少傷或敲暈為主,便是遇見野狼這般猛獸,也會有所判斷,保命是第一位,不至于招招式式皆奔着要命去,而這箭刃聲殺氣太重,分明是吃人血的。
烏爾坦心中一驚,他這般小心,難不成那些人又追了上來。
他一面暗暗在留給那位的賬本上又記下一筆,一面小心翼翼尋聲挪動,又暗暗做好标記,他倒要看看到底是何人這般大膽,若能拿些證據最好不過。
烏爾坦掩藏于灌木叢中,終于看清那處纏鬥。
他眉心高高聳起,被圍剿之人竟是他曾見過的沈家小哥兒!
眼見三位蒙面者提刀而上,烏爾坦心中一驚,方要出聲,便見沈慕林以矯健之姿下蹲,一記掃堂腿過去,幹脆利落拽住将要倒下的大漢,一把推向另一人,接着毫不留戀,朝着林中奔去。
第三人見狀連忙追趕,疊在一起的兩位也匆匆爬起,跟着追上。
沈慕林朝着寬闊之路狂奔,他方才下山本該走來時路,可他昨夜探尋之際分明聽見幾道成年者的聲音,下山時他刻意留神,佯裝迷路,果真有人按耐不住。
既已引出賊人,也不必戀戰,沈慕林于心中默記幾人特征,身形大緻相同,偏高壯些,虎口處有磨得極厚的繭子,非長時間拿武器者不可能留下這樣的繭子。
他判斷着這幾人的來處,應當是專門做替人清理擋路者買賣的,至于是何人教唆,沈慕林冷笑着,如今除卻那拿着兒子扛事又丢了碼頭代理權的黎家,還有何人?
烏爾坦看着步伐迅捷如山野間兔子一般的人,暗歎當初虧得自己并未真真兒招惹沈慕林。
他方要松口氣,忽聽見箭劃過樹葉之聲,不待反應,人已沖了出去,烏爾坦拔下腰間短刀,将箭刃擋下。
沈慕林隻停頓一瞬,竟是一聲不吭,接着往前跑。
身後三人已追了上來,頃刻間将烏爾坦圍住,三人互相看看彼此,皆從各自眼中瞧見些茫然。
那家主顧隻說是小哥兒,不曾提起沈掌櫃身邊還有個高近九尺的異族人。
“他丢下你跑了,你難道還要保護他?”為首之人揚聲道。
烏爾坦雖有些不暢快,但以多欺少之舉他就是瞧不上,又不願承認救了個沒良心的,隻好清清嗓子,冷哼一聲,揚起短刀,雖未啟唇,卻已表明此事他非管不可了!
三人瞧着驟然提升的劫殺難度,默契十足地歎了口氣,提起刀沖了上來。
烏爾坦與三人纏鬥在一起,三人似陀螺般一個接着一個不停歇砍擊,烏爾坦摸清這幾人實力,有些底子,卻多是花架子,不過倒是有些野路子,若是與沒學幾天武藝的人交手,說不定真能得手。
他懶得再玩貓捉耗子的遊戲,三人同時躍起,一同砍下,烏爾坦後撤一步,接下一擊,那三人一擊不成,竟全數後退,烏爾坦正覺疑惑。忽而聽聞一前一後兩道箭聲,接着便聽見一聲重物墜落之聲,烏爾坦尚未回神,一擡頭便見去而複返的沈慕林。
沈慕林扶起烏爾坦,那三人見狀,發瘋一般朝着二人劈下。
烏爾坦推開沈慕林,撿起落在他身側的長箭,随之飛出,最近之人被擊落在地,沈慕林搶過他手中短刀,解決了從另一側撲過來的人。
隻剩下一人。
沈慕林眉心越擰越緊,他跌跌撞撞站起,烏爾坦看着他的動作,不知從何處又拿出一把長箭,第三人看着倒下的兩人,又心知在高處的那人多數也被解決,竟是一頭朝着樹幹撞去,搖搖晃晃倒下。
沈慕林這才松開長箭,未曾松口氣,烏爾坦已将他拉入灌木叢中,接着便聽見不遠處傳來的腳步聲。
本着聲音判斷,新來者數十人。
沈慕林看向烏爾坦,烏爾坦頓頓,他雖能打,但出現在這處的消息越少人知曉越好。
“前幾日下了雨,竟将洞口沖散了,趕緊掩了,别叫人發現。”
另一聲音道:“急什麼,山林間多的是山下那些村民挖的陷阱,誰會刻意往洞裡鑽,再說那頭也不通,就是進去也沒什……”
許是被頭頭瞪了一眼,這人趕忙閉嘴。
烏爾坦拉着沈慕林,這幾人定有事隐瞞,他要悄悄跟上去去看看,剛想開口,卻見沈慕林撲了上來。
“娘嘞,這才幾天,這些雜草咋長這麼高。”
烏爾坦腳下一歪,與掃過草叢的砍刀擦身而過,接着便如石塊一般墜入陷阱,
他仰起頭來,瞧見一雙試圖拉他的手,不知為何,沈慕林将要握住他那刻松了手,竟也随之掉下。
烏爾坦看着沈慕林腿上的傷,這才驚覺那時他聽見的前後箭聲并非兩道,而是那人一并擲出兩道利箭,沈慕林中了一箭,卻幫他躲開了一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