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慕林差點将那匣子之事抛在腦後,瞧着顧湘竹艱難的動作,不禁皺眉。
烏爾坦從哪兒得來的盒子,中看不中用,不過用膳的工夫,便能勾了竹子衣衫上的線。
“我來弄。”沈慕林剛要伸手,顧湘竹已将小匣子穩穩當當放到床上。
沈慕林看也不看,他轉身爬起,将匣子塞進放在床榻深處的随身包裹中,拍拍身邊:“睡覺?”
顧湘竹拿了鞋給他,兩人洗漱一番,挨着躺下。
五月上,天氣轉向熱處,蟬鳴雖淺,夜深卻也有些燥熱。
顧湘竹側身躺着,月光給他披上一層柔和的輪廓,沈慕林也側過來,枕着胳膊看尚未睡去的顧湘竹,過了一會兒,他戳戳顧湘竹:“沒糖塊了。”
顧湘竹“嗯”了一聲,又道:“我帶了,明日給你。”
沈慕林笑起來,他想起為何常常備有糖塊,顧湘竹怕他出行暈車暈船,總要提前買些給他備上。
他仰面躺好,笑了一陣,俯下身親了下身邊之人的額頭。
獨一人睡了将近一月,如今團聚,沒來由覺得心滿意足。
沈慕林摸摸胸口,他覺得他大概要認栽了,這念頭生出那刻,他心中又覺熨帖幾分。
顧湘竹不知道他在樂什麼,他隻安安靜靜看着,看着沈慕林漸漸睡去,漸漸睡沉,方才看過的傷疤在他心間烙下印記,攪得他無法安分。
顧湘竹學着沈慕林方才的姿勢躺好,沈慕林恰好翻身,正面向他,因着略大幅度的動作,亵衣散開些,露出少許胸膛,連着那修長白皙脖頸,比皎潔月光更吸引人幾分。
顧湘竹慌忙閉上眼,方才匆匆一眼卻在腦海中揮之不去。
他便想起得到的書信,沈玉蘭在信件中并非提到許多有關沈家之事,她隻簡單表示地址尚為準确。
既如此,黎欣曾言林哥兒曾中一暗箭,正中胸口,便也有幾分可信。
顧湘竹伸出指尖,輕輕搭上近在咫尺的掌心。
該有多疼啊,他的林哥兒。
腿上那處傷疤在顧湘竹心間搶了先,相見之喜被掩于憂慮之下。
不能等下去了。
指尖被虛握住,顧湘竹察覺到指尖的溫度,忽而無聲勾起唇。
方醞釀些睡意,窗邊傳來些細碎腳步,顧湘竹蹙起眉,他斷定并非家中之人,這樣輕的腳步,非刻意練過的決計做不到。
窗被輕輕掀開,一隻手探進來。
顧湘竹步伐更輕,他不動聲色走到窗邊,認出那隻寬厚大手的主人,便是今日在如意樓見過的異域商人,林哥兒放起來的匣子便是他給的。
那隻手将收回,簌簌一陣,又塞進來一個新盒子,看樣子糾結許久,不知到底是心疼那一瞧便和晌午送出的一模一樣的匣子,還是心疼匣中之物。
烏爾坦将要收回手,卻被屋内人按住,他瞳孔一縮,差點将窗戶摔下來,好在最後一刻想起自己的手還在窗框下,這一松手,砸的可是他的胳膊。
下一瞬,窗戶被整個推開,烏爾坦堪堪下蹲躲過,正想責問沈慕林到底鬧哪門子的幺蛾子,莫非又猜到他要跑路了吧,擡頭便對上一雙沉靜如湖水的眼。
可那湖水深處波瀾不止,似有吞天漩渦,叫人瞧着莫名生出些寒意。
烏爾坦皺眉:“你誰?”
顧湘竹啟唇:“他夫君。”
烏爾坦轉轉眼珠子:“沈慕林?”
他沒撬錯窗戶吧?
顧湘竹微笑:“閣下是何人?”
烏爾坦:“……商人。”
顧湘竹松開手:“我會轉告林哥兒。”
烏爾坦嘴角抽動,哈哈笑了一聲,聲未落,窗先落。
他悻悻離開,翻牆到一半,忽而想起,他把東西給那書生不就成了,何必搭進去一匣子。
顧湘竹摸着那匣子,雖款式花紋同方才那匣子相同,相較而言這個匣子做工更精緻些,鑲嵌之物也多為珍貴之物,算得上華貴之物。
顧湘竹将匣子放在枕邊,想了想又放到了桌上,沉默一陣,還是将匣子拿回,放到他這半側的枕邊,好一陣後,他俯下身在換了睡姿的沈慕林額間印下一吻。
他終于心間清明,原是對這輪明月,生出獨占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