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木匠指了指豬的前腿肉,打了個從“這切起”的手勢,青年屠夫起刀割肉,手起刀落,輕車熟路的劃拉了兩下,銳利的刀刃從中割出一條縫來,拎起來提到他跟前示意,邵木匠眯眼,還是感覺有點差強人意,順勢摸了袖口的兜,忽然又停下動作。
“那個啊……可能有點對不住了……”
邵木匠不敢說話了,揚起了愁容,原來他把全身上下都掏遍之後,竟摸不出一個子!不知如何是好,他早就忘記是不是沒帶錢了,要是再趕回去一趟,興許就趕不上了,登時噤若寒蟬,不敢再言。
直到青年屠夫看出窘迫,又将刀重重劈進木闆,不再拔出,将肉摔在一旁,也是搖了搖頭:“沒錢?費盡心思才讓我覺得你說的話有理,沒錢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你快回去拿錢吧!肉給你留着。”
“老伯?”旁人察覺到一陣清風蘭香,這步履極為輕快,再轉過頭去就消散了,獨翊這邊不必急着跟着樓少淵,事先走到一側,從錦香囊裡抓出一把糖,先送一部分到錦玉手裡,一并落入懷中,這才走近,将囊裡最後的十來枚銅錢放到離肉極遠的位置,離邵木匠極近。
屠夫一看有錢了,想來是有人排憂解難來了,立馬從角落裡抽出一條草繩,将剛才的豬肉打包齊全。
錦玉剛從身上摸出玉石,欲要開口,卻一手被獨翊擋了回去,他笑意漸濃:“不必,再這麼下去,買下整個村子也不成問題。”
錦玉不明覺厲地點了點頭,于是又将玉石放入袖中隐散了。
青年屠夫用草繩将肉捆綁成四邊,遞給了邵木匠,他搓了搓手接過,拾起那幾枚銅錢遞去給他,瞬間蓋去愁容,得以解紛,到底不知該如何感激:“真不知道該怎麼感謝你!我記得我是帶了錢的,一定沒忘,或許是掉在路上了,你們要不和我回趟家吧?一定不忘!”
獨翊擺了擺手,也是推讓這人好意,不覺莞爾:“不必了老伯,快些回家去吧。”
“啊?那就謝謝你們……也多虧了你們。”獨翊颔首,二人轉身離去,邵木匠留在原地,看了看肉,又看了看背影,總感覺有些不太好意思。想到這人為他解圍,細看模樣确實不像是缺錢的主,不足介意又不好強求,心裡還是有道坎一樣,有些沉默。
錦玉手上還捧着一堆蜜糖,低頭看了看,其實他從未嘗試過這些東西,以為是獨翊想讓他妥善保管,他也聽信了去,好在保管的不錯,分毫不差,微笑着遞過去,說:“給你。”
獨翊一手擋回,走的極快,不太注意他這般舉動,鎮定從容:“以後我和樓兄給你的東西,你不用事先請示,更不用懷疑,就是給你吃的。”
“……謝謝。”一道話音落下,錦玉怔愣一旁,低頭看着手心的糖,又看着他走遠了,答謝聲埋沒在接連伏起的吆喝聲中。
側旁的小門已經關閉,兩人在外頭站了一會,看着門匾上的“行舍”二字,錦玉問:“怎麼還不見樓公子出來?”
在這個方面上,兩人都稍顯優柔寡斷了,獨翊更是舉棋不定,不知如何打算,腦袋一陣嗡嗡發亂,先行踏步進了大門:“我有種不祥的預感!說不清是什麼?!先去問問吧。”
容娘站在門前接應,她身上沾滿了客棧之中的杉木香,似乎是站的比較久了,久遠至沉厚,少了很多清木香,臉上的妝容不是很濃,自然遮不住憔悴,她說:“兩位小公子呀?要幾間房呢?”
獨翊雙手攏袖,表面看着無恙,實則手心已經開始發汗了,背後也開始起寒,面色浮現尴尬,随即又恢複:“我們是找人!我有個朋友……!”
容娘裝作若無其事,有些驚訝:“啊這……今日住客多而繁雜,二位公子想找的人我也未必記得住,你要是有個模樣和我形容呢,或許我就有那麼個記性呢?”
獨翊立馬脫口,直指側門的方向:“就在剛剛!是一位素衣公子,身高和我差不多,頭發亂亂的!姿色不錯,就是一副好無所謂的樣子!”
容娘搖了搖頭,在她的眼中看不出任何破綻,摸不透,反倒爽朗一笑:“不曾見過,或許是去别處了呢?”
獨翊又指了指左邊的那扇不起眼的小木門,低頭打探:“那道側門也是客棧嗎?”
突然又出現一位女子,靠着門邊冷哼說:“現在已經關上了,不過呢……你們要是想進去,一紙九文可作訂金,遲到作廢!時間嘛?是要排到猴年馬月了。”
這行話倒背如流,獨翊更是摸不着邊際,轉過身來看向她,還蒙昧于驚歎:“啊??姑娘話中何意?”
女子險些暈過去,哼笑:“無中生友?還會有誰比你們男人更清楚做這些事??跟我裝什麼傻?!”
沒等他明白,一陣涼風拂過,容娘抽出手絹往她臉上一揚,瞥了她一眼:“哈哈!想什麼呢?!我們這邊可是正經客棧!比那些臭酒缸子旁還插朵花的正常多了!依我看呐,他是被抓到巷子裡咯!落入誰家呢,我也想不到去處呀!”
眼看問不出什麼,獨翊拱手謝過,欲要離去,轉身抓了抓腦袋,暗自喃喃,“我也沒說不正常啊……”
這等情況下人地生疏,樓少淵是不會輕易離開這麼久的,看二人如此,這一定不是簡單的客棧!他轉眼不見錦玉,一聽有響動,可是要硬闖了?!獨翊迅速奔出,那扇門早已被内力破開,木塊碎落一地,四分五裂!恐将誤事,他順着木樓梯走上一圈,還是沒有尋到盡頭!
直到碰上錦玉的白衣後墜,先行停下,見裡面閉門不開,連聲音也封鎖了!錦玉微微側身,放手一推!一陣迷欲異香湧了上來!白暈缭繞!如同置身天都!裡頭的大肆咆哮聲也開始異常清晰,瞬間放大!獨翊驚呼眼前人,先行踏進門檻,腳下莫名踩了蹚渾水,微微凝滞地仰首:“樓兄?!”
樓少淵落地床沿,被多人圍困在中間,他衣服可是好扯!簡直是衣不蔽體,隻身扯下帳幔擋在身前,大聲疾呼:“快救救我!!老子要被他們玷污光啦!!!”
獨翊定睛一看,認出前方那人的身形,上身暴露無遺,怒斥一行人:“放開他!”
屋中六七人聽到動靜皆愣神,擡頭看去,門外傳來的聲音不絕于耳,樓少淵前方蹲着的一個男人為先起首,腕上還牽絆着紅繩,樓少淵不停掙紮,捏的力道極其用力,紅繩上的小銅鈴就開始接連發出密密麻麻的聲響!緊緊握着他的腳踝的動作也戛然而止!意圖不要太明顯!阒然無聲後,輕微地響聲也驚動了樓少淵身後撫觸左肩的女人,幾人神色慌張,右側女子一手支頤,一手的酒杯抓握不穩,順着樓少淵的胸口滾落到地闆上,彈指間,胸襟上又濕透了一道痕。
如此場面簡直放縱!錦玉視若無睹,直到獨翊想怎麼道破這場面時,樓少淵如墜冰窟!滿面通紅,不堪落在他臉上,雙臂捂在胸前,馬上暴雷一聲吼:“滾開!起開都給我滾!!!剛才聾了吧唧的!現在聽明白了吧!聽清楚了嗎??一群混蛋!!都給我滾!”
他們這才聽得進去,有默契地鞠了個躬,齊齊整整的下床,并排走了出去,路過錦玉時,一位女子注意到了他,看着這位俊俏的“瞎眼”公子,不禁躊躇了起來,省了暗送秋波,見況,側旁一個男人心領神會,路過時,饒有心機的持手一撞,不偏不倚地把她撞到錦玉的方向,一瞬側歪,即将撲身入懷!可他早有預料,還沒貼近,擡足挑出桌旁的一隻凳子,移向落處,這才讓她沒能摔倒,而是穩穩地坐在了凳子上。
錦玉颔首,繞過一邊走到了窗台前。
行此事無果,前面幾個人停下,笑嘻嘻地取笑她,見她看過來,又委婉地露出一副愛莫能助的姿态,女子便悠悠起身,面色不悅,走到樓梯邊時忽然加快腳步,氣急地踢了前面那個撞她的男子,他還沒轉過頭,心頭一空,不明所以的一路滾下樓梯去,連帶着其他幾個沒走完全程的,也一齊滾了下去。
底下傳來一陣叫喊連天。
樓少淵趕忙扯被捂住全身,聞到異味又有些嫌惡又抛開了,含淚僵持,嘴唇顫抖起來:“我還想問呢!剛才我進去,非說我來遲了?什麼來遲了!分明被擺了一道!你們一來就即刻松手,非要看人下菜碟!一言不合就把我拉到床上,喂我吃擺了供了百年的爛果品!喝的東西卻一點也沒味!後知後覺那居然是酒!我竟察覺不到濃酒烈性!可讓我身子極為軟爛,尤其是那個男的!竟然還濃妝豔抹扮女人!我呸!他還敢湊上來?一群人中就屬他品劣低下!油腔滑調毫不知恥!!”
錦玉走到一旁打開了窗戶,臨近的暖風吹了進來,還是沒有徹底散盡屋中殘留的靡靡欲香,他将遮眸的紅綢帶一扯而下,拾于手心,看向兩人:“屋中有種緻人迷幻的藥性,極為濃烈,他們早已适應,所以才無法堕入其中,這已經不是品劣的問題了,更不是一人之行,甚至是斜門倚靠的那位姑娘說的話,也是深含其意。”
獨翊扶額,臉色也挂不住了:“事到如今誤打誤撞進了這風塵地,那些人強制你喝酒也是遭罪了不少,身心俱傷,險些沒有色令智昏,這才一會的功夫竟也受及池魚之殃,你真應該注意的自己的行為!反省自己的沖動……”
他也欲哭無淚,那張谄媚臉還記得徹底!那陣手感遲遲不能退去,心中反應也沒有徹底恢複,雙方的臉色更是難看至極。
“羊了個羔子的……真倒胃口!定是哪個人爽約将我當成他下手!這是缺他的德折我的壽!這人口味……口味真是不一般的重!”樓少淵單手捂住自己發紅的臉,揭開了一條縫隙,見獨翊的臉也是僵在那,尴尬不已,比自己還要生氣,想起那個男的按住自己的腳腕,嘴角微微抽動:“我…再也敢不亂來了!别生氣啦……你生氣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