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從裡面拉開,簡誠按滅手機,再關上燈,小心翼翼走了出來。
他蹑手蹑腳朝卧室門外走去,覺得有一點好笑,仿佛自己不是三十五歲,而是回到了二十五歲。
手機有一點發熱,不,他又想,十五歲,不能再多了。
下鋪睡着的簡紅睡眠非常淺,盡管簡誠再小心,成年男人踩在木地闆上的輕微吱嘎聲還是把她驚醒了。
“幹什麼去,簡誠?”她的聲音機警,聽上去很清醒。
“我……牛奶忘記喝了,一會就回來。你睡吧,姐。”簡誠柔聲道。
簡紅的記憶時常會錯亂,這個時候可能停留在簡誠五歲時,他們還寄住在姨媽家的時候。
“喔。”簡紅輕輕答應一聲,半抱半靠着枕頭輕輕喘氣。
簡誠無聲地歎口氣,一鼓作氣走出房門,将卧室的門在身後關上。他匆匆套上帽衫和外套,準備出門。太晚了,他沒有再戴一頂帽子。
現在是四點二十七分,等電梯下樓的時候,他摁亮手機,确認和喬若凡對話框裡,剛才那個停在四點二十二分的電話不是他在做夢。
“……喬若凡嗎?”他壓低的聲音在洗手間裡傳來空曠的混響。
“喂?簡誠!”對面扯着嗓子喊。
“你喝酒了嗎?”
“你現在在哪?”
簡誠猜到她肯定是喝酒了。
“在家,怎麼了?”
那邊呵呵笑,“錦繡名苑嗎?”
“對。”
“我住豪洲花俶。”那邊先是自言自語一樣嘟囔着,馬上又提高聲音,“你等着,我來找你!”
簡誠聽出了一種“放學别走”的氣勢,可能是他的錯覺。
如果他是十五歲,喝醉了的喬若凡又是多少歲?
“還是我來找你吧。”簡誠頓一下。
既然是她說要見面的話。即使是醉話。
豪洲花俶與錦繡名苑離得很近,簡誠平時戶外跑步都會路過,小跑着五分鐘就到了。
然而這種超豪華小區他根本進不去,憑他本人是簡誠也不可以。
他在入口處等待,重新撥打喬若凡的電話,對方沒有接。
每過去一分鐘,他好像年齡就回來一歲。理智回籠,随後是氣餒。
他在做什麼啊?
她喝醉了,醉話哪有當真的?
就當淩晨睡不着下來散步好了……
“打擾一下,請問,是‘警察’先生嗎?”
就在簡誠正要轉身離去之際,被一位身穿黑色套裝的男人神情古怪地叫住,他的手裡晃動着手機上臨時拍下的微信頁面。
……倒黴的24小時管家。
他認出了簡誠,職業素養讓他保持妥帖的微笑。
“喬小姐在等您,讓我請您進去。”
……怎麼這麼荒謬啊!
*
其實喬若凡下樓了,正在樓下的大廳裡等。可惜,她的腦子沒能再清醒一點。
就是這麼荒謬。她打電話給管家,就像從前一樣打招呼,讓他放客人進來。
說到一半她卡住:“……咦?可是我就在一樓啊。”
“那不用你了。”
管家聽出她不太對勁,火速趕來一樓。
“我約了這個人——警察!”喬若凡舉着自己的手機給他看。
管家:……
他真的也想報警就是了。
……然後就有了後面的事情。
簡誠被管家帶到一樓大廳,看見了喬若凡。
她披着長發,穿着粉色帽衫,睡褲,拖鞋,頭上戴着的……好像是他的帽子。
等待中她兩隻手撐在身下的沙發上,低頭看着自己的腳,輕輕打着拍子,好像那是什麼很有趣的東西,拖鞋上的玩偶頭時而碰到一起。
她的臉上像是被衣服映襯出一層粉色,也有可能是醉酒後本來就是如此,連着脖子也是。眼睛則百無聊賴地亂轉,她眼睛不算大,然而黑眼珠占去眼眶很大的比例,看起來很機靈,時而閃過的眼白像是水銀一樣清澈。
他突然不知道說什麼好,詞窮地站在那裡。
“簡誠!”她看見他。
“真的是你啊!原來我真的有你的微信啊!”她驚呼似的,聽不出是高興還是怎麼,或許隻是純粹的驚訝。
“你知不知道你害慘我了?”
面對喬若凡充滿酒意的控訴,簡誠呼吸一滞。
喬若凡看着簡誠的身影一步步靠近,她聞到他身上一點淡淡的混着牙膏的冷風的味道。
他在她跟前半蹲下來。
“對不起。”他垂眼道,然後才是鼓起勇氣平視着她,問,“——發生什麼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