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差不多同一時間。
Johnson Jones淺水灣醫院。
簡紅在昨晚入院,上午,做完一系列複雜的檢查,被推回單人病房休息,此時仍在昏睡當中。簡誠全程陪同,等待簡紅醒來的期間,他搬了一把椅子,坐在簡紅的病床下首,确保簡紅醒來第一時間能看見自己。他的手機在嗡嗡作響,微信信息持續湧入,他沒有管,而是趁這個時間處理一些文書。
窗外陽光正好,房間内通透明亮,每天送來新鮮的花束散發着清新的香味,一切都很靜谧。
簡紅躺在床上,皺着眉頭,蒼白的嘴唇微張,像枯萎的花瓣。
簡誠覺得她可能要醒來了。放下文書,他從椅子上起身,手裡端一杯溫水,朝她走近。
“阿旭……”
簡紅嘴裡喃喃,陷入夢魇,剛才還平靜的表情變得痛苦而掙紮。
簡誠一愣。
“阿旭”——石赢旭,簡紅的丈夫,他的姐夫。
這是記憶回到了哪裡?
昨天一整天,簡紅都神志清醒。到了淩晨突然發病,簡誠隻能感到僥幸,那個時候他正好在簡紅身邊。
上次是因為提到秦樂,這次是因為想到了石赢旭……簡紅至今發病機制不明,但是似乎是跟深陷負面情緒有關——簡誠隻能這樣猜測。
就在他分神的當兒,簡紅突然開始抽搐。
簡誠慌忙上前,同時按下緊急呼叫鈴,大叫醫生。
一片混亂。
護士聽見鈴聲沖進房間,然後是匆匆趕到的瓊斯醫生,簡紅被注射了鎮定劑,連接上監控儀器,終于脫離危險。簡誠則退到一邊,目睹全程,有種抽離的感覺,仿佛自己正在身臨其境一場醫療電影,而他是一個拙劣的觀衆。他交握住雙手,祈求它們不要發抖。
等到簡紅暫時穩定下來,瓊斯醫生單獨找簡誠談話。
“短期内癫痫(seizure)多次發作,病情進入急性期。”
簡誠默默等着他的下文。
“——考慮手術嗎?”
“成功率多少?”
瓊斯醫生薄薄的嘴唇吐出冰冷的數字:“百分之三十。”
“這個概率究竟是怎麼得出來的?”
“很簡單,”瓊斯醫生聳聳肩,“全世界這種手術一共做過十例。”
簡誠低下頭,把臉埋在手中,良久無語。
“不到迫不得已,我不想賭。”終于,他說,“不是說有新藥嗎?我姐可以用嗎?”
對,那就是他們專程來這裡的目的,一種臨床特效針劑,據說對簡紅的病有效。
“要等檢查結果出來評估。”瓊斯醫生說,“不過,老實說,用藥也是賭,在這之前的案例,我們還沒有在急性期的病人身上試過。最差的結果……還是得手術。”
簡誠明白,苦笑一下:“左右都是賭,也隻能這樣。”
手術的籌碼太高,他付不起。
他不能寄希望于賭運亨通,簡紅是他世上唯一的親人。
瓊斯醫生表示理解地點點頭:“明白,那就先這麼辦,随時調整方案。”
“謝謝你,瓊斯醫生。”
“不客氣。”瓊斯醫生回答,頓了頓,又開口,“不過,簡,我建議你也做一個基因測試,這種罕見腦病的成因,尚不清楚是否跟遺傳有關——據我所知,抱歉,你們的父母都已經過世了對嗎?”
簡誠的表情不變,冷靜回答:“謝謝你的建議,但是我想——暫時不用了。是的,我們的父母多年前已經去世了,不過是因為不幸遭遇了車禍。”
瓊斯醫生站起身來,拍了拍病人家屬的肩膀,感到語言的蒼白:“……我很抱歉。”
簡誠搖搖頭。
好消息傳來,簡紅的各項指标符合用藥的條件,當天下午,瓊斯醫生給藥,又過了不久,簡紅悠悠轉醒,不知道是否是藥效的功勞,還要繼續觀察看看。
“小誠。”簡紅吃力地睜開眼,認出床邊的弟弟,簡誠将她的手握住。
“姐。”簡誠的眼淚流了下來。
他不願意拿簡紅的命去賭,然而付出的代價同樣昂貴。
他的手邊放着本次治療的結算單,商業醫療報銷了一部分後,剩餘的數字仍然是天價。與其他所有文書一起,他簽上自己的名字。
手邊手機震動,一個人給他發了消息,點亮了黑暗的屏幕。
喬若凡:你回A城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