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開始,她以為自己隻是情緒起伏過大。
對于一個完美主義者來說,或許是很常見的?不,對于所有人來說,都有狀态“好”與“壞”的差别,不是嗎?她像是在兩個狀态之間搖晃的鐘擺,亢奮與低落,高潮與消沉……她的生活處在兩極中的一端。
因此一開始,她并沒有太放在心上——就像很多人一樣,直到徹底失衡的那一天。
不知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每天早上起床,她就有一種預感,關于自己将如何度過這一天。她衷心希望壞的那一面永遠不要到來。
那些時候……真是金子一樣的日子啊!她覺得一切好的不能再好,她神采奕奕,精力充沛,活力爆棚,感到諸事完美,世界朝她微笑。她能夠二十四小時不停轉,仿佛永遠感覺不到疲倦,演唱會在淩晨結束,她仍有精力繼續專輯制作和排練,一直到工作人員都休息了,靈感都還沒有消失,寫下一段腦海中盤旋的絕妙旋律,直到晨光熹微,看着沉睡中的城市,她的每個細胞都在興奮地尖叫!
她保持了這樣的狀态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像是八音盒裡上了發條的舞蹈小人,機制不明,隻願這樣的永恒之舞持續下去……
或許是聽到了她自不量力的祈禱,命運有意捉弄她。
于是那一天還是到來了。她努力避開的陰影終于找上門來。
她從那天早上起床就覺得不對勁。
她行動遲緩,擡了擡眼皮,覺得很重,任鬧鐘尖叫着,再次沉沉睡去。再醒來是下午四點,她看着天花闆,感覺一天的時間被什麼看不見的東西偷走,懊惱不已,頭痛欲裂。太渴,伸手去拿床頭的水杯,卻隻是眼睜睜看着自己把它碰落在地上,玻璃碎了一地。
她好像隻有眼睛能動,看見了,可什麼都做不了,翻個身,又繼續睡。
她獨自在房間裡待了一天一夜,沒有離開床,甚至極少換過姿勢,任由手機沒電關機,就像她這具不争氣的軀體。最後還是申東國,因為聯系不上她,找來了。他出了一身冷汗,因為感到後怕——自己當晚的飛機,即将出差一個星期。
她很注重隐私,極其讨厭身邊有陌生人,生活助理也不配備一個。
如果唯一的經紀人沒有來,她會怎麼樣?
“水……”她那完美的嗓音沙啞的不行,像是碎裂的玻璃刮着黑闆,僅剩的求生的本能讓她說出這句。
申東國抖着手給她喂了一杯溫水。水分接觸她幹裂的嘴唇時,她感覺到痛。
他猶豫着要不要叫醫生,轉眼卻不見她在床上,去了廚房。
即将入夜的時分,廚房裡隻有竈台上方的燈光自動亮起,她臉上一片空白,正在給自己煎蛋。
“你也來一個嗎?”她招呼着他。看上去好像已經好了。狀态的轉換如此突兀,讓人摸不着頭腦。
手機重新充上電,活了過來。她浏覽着這兩天錯過的訊息,又給自己倒了一杯水,慢慢地喝着。
煎蛋快焦了,申東國百般無奈,沖上去接管鍋鏟。
“我要一面熟的太陽蛋。”她似乎早想到他會出手,笑吟吟地說明自己的需求,聲音還有一點殘餘的沙啞。
申東國點點頭,小心翼翼地觀察她。
“你放心,我已經好了。睡了一覺,現在感覺不錯,就是有點餓——你最好快點哦。”她輕描淡寫,刷着手機,“我剛剛在查呢,人不喝水最多能活幾天?結果你猜?”
申東國嗫嚅着,不知如何回答。
“答案是——三天而已!多虧你了,救了我一命!哈哈哈哈……”她亢奮地笑起來,讓人畏懼。
申東國低頭,看到地上淡淡的血痕。
她從卧室走來,一路光腳,腳後跟上紮了細小的玻璃渣子,竟然沒有叫痛。
她必須看醫生。
診斷結果:雙相情感障礙。躁狂期與抑郁期交替來襲,她的一切反常好像都有了解釋。
在申東國的要求下,她從郊外别墅搬到了市中心的酒店房間,避免像上次一樣可怕的事情再次發生。
自那次之後,情緒的切換變得更加頻繁且突然,她每天都要吃藥。
吃藥一定程度上可以控制病情,可相應的,她的情緒愈發反複無常,冷熱不定,躁期和郁期的界限變得模糊了。她不再有極端的高潮和低谷,取而代之的是平庸的正常狀态,有時也會幹出一些拍着雜志中途落跑的荒唐事,她就像個不斷給身邊人帶來麻煩的定時炸彈,說不定那一天自己也會遭到反噬。
長達幾個月,她的新專輯毫無進展,定下11月出專輯的目标,她自己都不知道能否完成的了。
再有。
“Leo要從非洲回來了,是不是真的?”她狀似無意地詢問申東國,心裡的某個角落被這個消息點亮。
她真的需要一次完美的躁狂期。她快受不了了。
于是,她有意停止了服藥。這件事其實也不難,需要瞞過的隻有申東國一個。
果然,停藥之後,那種熟悉的沒頂的活力,好像正在慢慢回到她身上,她重新變得輕快而高效,比從前更甚,卻有一種浮在泡沫上的若有若無的危機感如影随形,時而給她當頭一棒,不知道什麼時候就要重新陷入郁期的泥淖。又有一天,她随手打開電視,裡面正放着《挑戰星期六》,她正要好好審視一番喬若凡的假鼻子,見她毫無形象的摔倒,在發覺之前,這麼多天頭一次,被毫無防備地逗笑。
這樣完美的狀态持續了一段時間,郁期不期然再次降臨。結果,也就是這個結果。
如果不是申東國和李燮及時趕到,她又死了一次。
“Sapphire,你生病了。”喬若凡冷靜地陳述事實。
朱槿菲明知她說的是事實,卻感到出離憤怒,控制不住的。
“因為我生病了,所以不跟我一般計較?我是不是還要謝謝你的善心!”
朱槿菲高八度的聲音:“那要不你再行行好,把李燮讓給我算了!反正,哈哈,現在外人現在都以為我們才是一對,而且你還有簡誠,也不虧。”
她嘲弄的語氣變得哽咽了:“沒錯,我就是喜歡李燮!我現在隻後悔當年沒有勇氣告訴他,反而被你捷足先登……他是我的!”
喬若凡本來坐在椅子上,“嚯”地站起身來。
朱槿菲早想要激怒她,像是好鬥的公雞一樣梗着脖子。
誰知喬若凡開口,仍然是那種該死的冷靜:“如果我在這裡讓你情緒這樣波動,可能我一開始就不應該來。你好好休養,早日康複。”
說着朝門口走去。
“等等……回來!”
朱槿菲在她身後叫着,反悔了。
喬若凡動作一頓,頭也不回:“你還有話要跟我說嗎?”
“……”
“不提李燮的那種?”
“……你先回來。”
喬若凡本來已經走到了門口,被朱瑾菲叫住,終于回轉身子,對門口一人道:“進來吧。”
申東國探頭探腦,走進房内,毫無察覺,還問朱槿菲:“你倆聊咋樣了?”
——順便一提,他的中文有一股地道的東北腔調。
朱槿菲受傷的那隻手擋住臉,有點喪氣,懶得回答他。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了……
不想讓喬若凡走,在她表露對她男友的不良居心之後……她哪根筋搭錯了?
關鍵喬若凡竟然也真的回來了!——她又是什麼問題?
申東國是來送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