幹淨。
陳澈看到沈喵喵的第一眼，是這樣認為的。
和沈司聿極具侵略感的五官不同，少年眉眼清澈，淺金色的頭發微卷，也許是因為高燒，眼角染紅了一片，破碎得令人忍不住想要将他的靈魂一點點打散，再重新慢慢拼好。
注意到陳澈的視線，沈司聿蹙眉，像抱嬰兒似的将貓攬在懷中，側身，擋住陳澈探究的目光。
陳澈無語。
“沈大少爺，開個門也不至于這麼折騰病人吧。”陳澈看了眼沈司聿，翻了個白眼。
天知道，從接到沈司聿的電話到現在，一個小時的路程，陳澈隻用了半個小時就飛奔了過來。
比陳氏的家庭醫生還要随叫随到。
沈司聿神色複雜，下午從陳澈那兒回來後，沈喵喵就格外的黏他。
沈司聿離它三步遠，沈喵喵就嗷嗚嗷嗚地喵喵叫個不停，要是再遠點，小貓崽就乖乖地坐着掉小珍珠。
沈司聿無奈，隻好把它揣在懷裡，走到哪拎到哪。
“喵喵怎麼這麼嬌氣啊？”沈司聿彈了下貓腦袋。
貓迷迷糊糊地在沈司聿懷中打了個滾。
本以為小貓睡着了會好很多，可沈喵喵似乎在沈司聿身上裝了雷達，沈司聿隻要走遠，貓就迷糊地擡起腦袋，伸出兩隻爪子，委屈巴巴地看向沈司聿。
也不說話，就這樣張開雙手要抱抱。
沈司聿隻好認命，彎腰，将貓抱在懷中：“喵喵哪是嬌氣，喵喵原來是個小祖宗啊。”
貓沒有精神，隻是直勾勾地看着沈司聿。
晚上。
沈喵喵發燒了。
下一秒，貓變成人了。
貓無辜地眨巴眨巴眼睛，将腦袋貼在沈司聿懷中，湊近，輕輕咬着沈司聿的耳廓。
“沈司聿…貓難受，貓好熱。”
熱氣從耳廓蔓到心底，沈司聿不動聲色地将貓拉開，可貓似乎早就預判了沈司聿的動作，又緊緊貼了上去。
“沈司聿，不要丢貓。”
沈司聿皺眉，一隻手按着貓腦袋，不讓它亂動，另一隻手給陳澈打電話。
陳澈到來之前，沈司聿費了好大的功夫才勉強給貓穿好衣服。
某隻貓像長在沈司聿身上一樣，一會摸摸沈司聿的手掌心，叽裡咕噜地說:“沈司聿，貓貓也想要紅玫瑰。”一會又歪着腦袋扯着沈司聿的衣襟，“沈司聿，你的玫瑰藤蔓怎麼不見了。”
沈司聿深呼吸。
将貓的手腕按在頭頂，語氣沙啞:“沈喵喵，聽話一點。”
貓乖乖豎起耳朵。
可也就是幾秒。
沈喵喵就難過地扁了扁嘴巴:“沈司聿，你以前是抱着貓穿衣服的。”
沈司聿：“沈喵喵，乖乖坐好，别亂動。”
“哦。”貓歪了歪腦袋，“沈司聿，貓是不是你見過最好的貓。”
…
簡單解釋了幾句，沈司聿無奈地皺眉。
“打疫苗前我看過他的檢查報告，沒有過敏項，應該是體質問題。”陳澈看了眼沈司聿，“吃退燒藥了嗎？”
“還沒，一發現不對勁我就給你打電話了。”沈司聿回道。
“那我先給他打一針退燒針，要是一個小時内溫度還沒有降下來的話，我們就得去醫院了。”
沈司聿“嗯”了聲。
“沈司聿，你為什麼不和貓說話，但一直和他聊天！”貓生氣，兇巴巴地瞪向陳澈。
沈司聿按住貓腦袋，将貓又轉了回來。
陳澈打開随身攜帶的藥箱，沈喵喵圓了圓眼睛，輕咬着嘴唇，貓不喜歡陌生的味道，渾身發抖。
“你吓到他了。”沈司聿的聲音很淡。
陳澈看了眼足足隔着兩個抱枕遠的距離，低頭配藥：“嗯，我吓到他了。”
沈喵喵更委屈了，腦袋垂在沈司聿耳邊，語氣中還帶着若有若無的兇意，雖然在沈司聿看來更像是撒嬌：“沈司聿，貓不喜歡他，壞人。”
陳澈玩味地聳肩：“嗯，我是壞人。”
沈司聿斜睨了眼。
陳澈閉嘴。
打針的時候，沈喵喵因為緊張，藏不住的貓耳朵抖個不停，沈司聿輕歎，一隻手牢牢禁锢住沈喵喵的後頸，另一隻手捂住小貓形人的眼睛：“沈喵喵，馬上就好了。”
沈喵喵害怕，但沈喵喵乖乖聽話沒動。
“乖孩子。”
“好了，小貓形人。”陳澈将手中的棉簽遞給沈司聿。
貓是氣味敏感的動物，陳澈一拉開距離，沈喵喵就皺巴巴地拽着沈司聿的睡衣袖子，想要将自己藏起來。
沈司聿低頭，沈喵喵正貓着腦袋往沈司聿的睡衣裡鑽。
沈司聿無奈地拉過毛毯，将貓和自己緊緊裹成一個球，貓這才滿意地舔唇，眯上眼睛。
淺淺的呼吸傳來，沈司聿依舊抱着貓沒動。
“睡着了？”陳澈壓低聲音問道。
“嗯。”沈司聿摩挲着指尖，“他剛才的狀态似乎…在貓和人之間很混亂。”
陳澈思索。
“你知道貓形人的來曆吧。”陳澈的眼睛裡沒什麼笑意，“基因雜交，有錢人總喜歡獵奇。
“和人類不同，貓形人的成年更像是開盲盒，沒有幾個貓形人能成功活到成年的。”
沈司聿蹙眉。
“它還在發燒，混亂是正常的。
“每個月記得帶它來檢查一次身體。
陳澈忽地話音一轉，“沈司聿，你想怎麼樣？”
沒頭沒尾，可沈司聿知道他在問什麼。
沈司聿沉默了許久，眉目漆黑。
陳澈總覺得自己足夠了解沈司聿，一個大院長大，二十多年的朋友。
但陳澈看不懂沈司聿。
就像那年沈司聿瞞着家裡硬生生選擇娛樂圈一樣，現在的沈司聿，陳澈依舊看不懂。
沈司聿不是一個喜歡麻煩的人，但他撿了個小貓形人回家。
還是隻未成年的小貓形人。
除了在電影裡，陳澈私下從來沒見過沈司聿帶着哪個姑娘或者男孩回家，以至于他有段時間一度認為沈司聿不行。
甚至還總想拉着沈司聿去檢查身體。
“沒怎麼想。”沈司聿支着下巴，“他是我的...”
陳澈挑眉，欲言又止，等沈司聿給這段關系下個定義。
沈司聿似乎也在糾結。
良久。
沈司聿像是終于找到了一個答案，平靜地看向陳澈：“他是我撿回來的，他會健康的長大的。”
嗯。
等于沒說。
陳澈随意地點了點頭，打了個哈欠：“我去睡覺，有事叫我。”
臨睡前，陳澈翻了個身，像是突然想明白了什麼，幸災樂禍輕笑了聲。
智者不入愛河，上位者從不低頭。
可，總有例外。
落地窗外，夜晚的海市依舊燈火輝煌。
沈司聿的目光轉了一圈，又落在懷中少年身上。
是甜甜的奶味，沈司聿低頭，細細打量着少年的眉眼。
藏不住的貓耳朵即便睡着了也會輕輕抖動，貓眼睛圓圓的，哪怕是變成人，眼睛也依舊又大又圓，像極了沈司聿看過的Q般漫畫，嘴巴微翹，找不到沈司聿的時候也不鬧，就呆呆地咬着嘴唇掉眼淚。
和小貓崽一樣。
小貓崽喜歡叽裡咕噜地喵個不停。
變成人的沈喵喵也會歪着腦袋有十萬個為什麼。
沈司聿面不改色地偷偷摸了摸貓耳朵。
一個小時後，貓終于降溫了。
沈司聿将貓嚴嚴實實地裹好，抱着貓回了房間。
貓自覺地滾進懷中，尾巴纏在沈司聿腰間，黏黏糊糊地哼唧。
沈司聿不着痕迹地避開，可剛有動作，沈喵喵就又重新貼了上來。
“沈司聿……”
毛茸茸的腦袋地在沈司聿的脖頸處蹭過來蹭過去，還滿意地發出呼噜呼噜的聲音。
沈司聿低下頭，碰了碰小貓的腦袋。
“乖。”
次日，貓先醒。
纏在沈司聿腰間的貓尾巴倏地松開，沈喵喵瞪大眼睛，張了張嘴，足足消化了一分鐘才反應過來。
昨天晚上發生的一切曆曆在目。
沈喵喵想要忽視都沒辦法。
貓顫顫地抖了抖耳朵，蹑手蹑腳地，剛想要下床，一雙有力的大手緊緊箍住貓的尾巴尖。
貓渾身一僵。
下一刻，沈司聿順勢一拉，連尾巴帶貓拉到懷中。
“沈喵喵，現在跑是不是有些來不及了？”
沈喵喵磕磕盼盼地回頭，又迅速将頭低下。
沈司聿也不着急，隻是拽着貓尾巴愈發用力。
貓深吸一口氣，打算先聲奪人。
“沈司聿...”
“嗯？”沈司聿斜着眼看貓，語氣微微上揚。
貓像是被什麼輕輕撓了一下。
“你不要不喜歡貓。”
貓耳朵耷拉着，尾巴尖讨好般地往沈司聿手中湊。
沈司聿輕“嗯”了聲。
“但為什麼要喜歡貓呢？”沈司聿聲音沙啞，還帶着點輕笑。
沈喵喵總覺得他在戲弄貓，可貓沒有證據。
貓小聲地說：“貓可以少吃一點貓罐頭的。”
沈喵喵舔舔唇，又認真補充道：“貓會很乖很乖的。”
沈司聿垂眸。
小貓形人緊緊張張，似乎他再問下去，沈喵喵就又要掉珍珠了。
“那還有呢？”沈司聿直直盯着沈喵喵的眼睛，蠱惑地問。
貓不敢看了。
歪着腦袋，輕聲說：“貓長大會養你的，你喜歡什麼，貓就把天底下最好的都給你。”
怯生生的語氣，可意外地又十分的堅定。
沈司聿沉默。
貓耳朵和尾巴尖一個勁地往沈司聿手中湊，沈司聿突然笑了。
“是嗎？那貓貓要加油哦。”沈司聿滾了滾喉結，“我等着呢。”
沈喵喵不開心了。
貓是認真的，可沈司聿的語氣似乎并沒有把貓的話放在心上。
貓氣鼓鼓地從沈司聿手中抽出自己的尾巴，貓尾巴一晃，和小貓崽生氣了就用屁股怼人一個德行。
貓默默攥緊拳頭。
沈司聿按住生氣的小貓崽，哄道：“現在小貓崽得起床吃飯了，今天早飯是玉米粥和小包子。”
沈喵喵立馬轉過來支起貓耳朵。
什麼？
貓可以吃飯？
沈司聿去衣帽間找衣服，貓就縮着腦袋，小手揪着衣袖跟在後邊。
“...”
沈司聿回頭，視線從沈喵喵白皙赤裸的腳劃過。
将貓攔腰抱起，一隻手提到沙發椅上，從櫃子裡找到新拖鞋擺在眨巴着眼睛的小貓形人面前。
“人類小朋友要學會穿鞋。”
貓想了想，皺眉淺算了下，一副貓有話說的表情。
“想說什麼？”沈司聿問他。
沈喵喵抿唇：“貓不是小朋友。”
“哦。”沈司聿淡淡道，“冬瓜、南瓜、西瓜，什麼瓜不能吃？”
貓陷入沉思。
然後小心翼翼擡頭：“沈司聿。”
“嗯。”
“冬瓜？”
“為什麼？”沈司聿挑眉。
“因為貓不知道什麼是冬瓜。”
“哦，原來是一隻沒有見過冬瓜的貓類小朋友啊。”
“貓不是小朋友。”
沈司聿淡淡道：“哦。”
貓又不理沈司聿了。
沈司聿挑挑揀揀從衣帽間裡找沈喵喵能穿的衣服，貓不搭理人類，但總要和沈司聿隔着三步遠。
沈司聿有些無奈，問他：“我身上是有貓喜歡的味道嗎？”
卻沒想到沈喵喵認真地點頭。
“是夏天曬過太陽的味道，像桃子剝開後的淡淡甜味。”
沈司聿揪起衣服嗅了嗅。
哦。
他是個人類。
鼻子失靈的人類。
沈喵喵咋咋呼呼地補充：“超級好聞的！貓做貓的時候就最喜歡這個味道，其他人身上都酸酸的，貓不喜歡。”
沈司聿突然想到了什麼：“那貓貓聞不到味道時會覺得害怕嗎？”
沈喵喵揪了揪衣服下擺，點頭：“是的。”
沈司聿半蹲，将貓垂落的腦袋輕輕勾起。
淺藍色的眸子清澈地令沈司聿不忍心留下一點污痕。
“有沈司聿在，貓可以大膽一點。”沈司聿慢慢地說，“歡迎貓類小朋友來到人類世界。”
“可，沈司聿你不怕嗎？”貓幹巴巴地盯着地面，“貓突然變成人...沈司聿你肯定吓了一跳！你可不可以不要害怕，貓保證不會傷害你。”
“貓隻是沈司聿的小貓。”
小貓形人的不安感甚至蔓延到了沈司聿心間，沈司聿将貓淺金色的頭發揉的亂七八糟。
“是啊，貓隻是沈司聿的小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