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雨多北方旱,竹溪陰雨連綿,安陽卻是萬裡晴空,月明星稀的好天氣。
同一日,雖然魏麟和花倚翠身未在一處,但二人的心情大同小異。
無他,隻因這一日魏麟的第二封家信寄回了家。
魏麟做任何事都遵循着自己的規律,寫信也不例外,他第一次離家,所以往家中寄信的頻率便頻繁了些,約摸一旬就有一封寄到忠節侯府的信。
相識十數年,夫妻八年,花倚翠對魏麟的習慣了如指掌,到了魏麟第二封信來家的那日,她一早便坐到前廳裡等着去了。
不知是上一封信給她的打擊太大了,還是已經接受了魏麟沒想起她來的事實,這一次魏麟的來信中依舊沒有提到她,但她卻不哭不鬧,看完了信就回房繼續繡她那件已經繡了一半的嫁衣。
一直繡到了用過午膳後,花倚翠依舊平靜,沒有絲毫要發作人的意思,她越這樣,朝露就越膽戰心驚,她不知道這把刀究竟什麼時候回會落下,所以懼怕。
朝露戰戰兢兢,花倚翠終于在午憩後有了動作,不過不是大吵大鬧,而是讓朝露吩咐人去套車,她要去三春曉買珠钗。
“姐姐,表姑娘又去三春曉買首飾啊?”
套馬的仆夫伸出三根手指笑呵呵的和朝露搭話:
“表姑娘往年都愛去瓊珍樓,今年算上這次來說,表姑娘都去了三次三春曉了,莫非今年三春曉出了什麼新奇物件?”
表姑娘去瓊珍樓買的都是成品珠钗,去三春曉都是喜歡的樣式但市面上沒有的賣,這才要拿到三春曉讓掌櫃定制,上次去,表姑娘便定制了一根流雲簪,但這些事朝露怎麼會告知一個套馬的仆夫。
“表姑娘的事豈是你能打聽的?還不快去套馬車,當好你的差!”
仆夫的揣測被朝露兇了回去。
被呵斥了的馬夫也不惱,嬉皮笑臉認下錯:
“姐姐教訓的是,表姑娘的事就算借我八百個膽子我也不敢打聽,我隻想問三春曉裡有沒有姐姐看中的物件,我給姐姐買個,讨一讨姐姐開心。”
他想的什麼朝露心裡一清二楚,但他有意是他有意,她可沒有這份情。
朝露擺擺手絹,伸手一指之時頗有花倚翠幾分影子,說話時更像:
“套好馬車去門前侯着表姑娘,再油腔滑調,仔細你的皮!”
仆夫見她臉上不是玩笑的神情,忙收了那副嬉皮笑臉,伏低稱小:
“是,是,姐姐說的是,我再也不敢。”
“姑娘,要買首飾還是胭脂?我們店中新出一款叫‘銀灣嬌'的胭脂,裡頭加了銀箔,啧啧啧,抹上那是一個好看!買過的都說好,姑娘看一看?”
腳一落到三春曉鋪面的地上,店裡的夥計就熱情的圍了上來推銷店中的新品。
“我不買胭脂,叫你們掌櫃的出來。”
花倚翠偶爾來這轉轉,前段時間還在這定做了支流雲銀簪,方才帶着帷帽店小二沒認出來,現在她一張口店小二便知道她了。
“是花姑娘啊,又是來定做銀簪的吧?姑娘往二樓稍坐,我這就叫我們掌櫃過去。”
二樓有一間見客的雅廳用來招待客人,花倚翠不久前才來三春曉逛過,對三春曉也是熟門熟道,無需等小二說完就擡腳往樓上走了。
花倚翠顯然是不打算與掌櫃詳談,朝露給她擦好了凳子也沒見她坐下。
“掌櫃,我來定做一對并蒂钗,這個樣式可做的出來?”
花倚翠把在房中早就畫好的樣式給掌櫃,掌櫃拿過畫紙看了後收進袖中:
“做的出,做的出!姑娘什麼時候要?”
“自然是越快越好,做好後不必等我來取,差個人送到忠節侯府去,與看門的小厮說是表姑娘的東西就行。”
掌櫃應聲,臉上堆滿了笑:“是,做好後我差店裡的夥計給姑娘送去,姑娘,這钗做下來約摸三兩銀子,你看這?”
“今日先付一兩做定金,剩餘的那些待钗子送到了府中再付。”
說着,花倚翠斜了眼朝露。
朝露立刻上前掏出一兩銀子付給掌櫃,她伺候花倚翠多時,很多時候花倚翠一個眼神她就能明白她什麼意思。
花倚翠此次出來好似真的隻是來定做并蒂銀钗的,從三春曉出來後便直接回了忠節侯府,第三處地方都沒去。
回了府中花倚翠換了條霞帔開始繡,這一繡便繡到了忠節侯和魏花氏叫她去用晚膳,用過晚膳從敬雪堂回到自己院子中花倚翠便說自己困了,讓朝露連同院裡的小丫鬟都回去休息,不必在這守着。
朝露和院裡的丫鬟當她是大悲之下精神錯亂,失了智,躲都來不及躲,這下花倚翠讓她們下去休息剛好正中下懷。
“朝露姐姐,你說表姑娘是不是受了打擊失智了?”
好事的丫鬟趴在床上雙臂交疊枕着臉希望朝露認同自己的觀點。
朝露是花倚翠身邊的一等女使,和一同伺候花倚翠的兩個二等女使住在一起,平日裡那兩個二等丫鬟就常在卧房裡議論花倚翠。
這不,明明是問朝露的話,朝露還沒答,另一個丫鬟就搶着說:
“我看是了,以前繡嫁衣也就罷了,今天還突然開始繡起霞帔了,那是正頭娘子嫁進門穿的,大爺去年便娶了新婦,表姑娘如何穿的上?”
她說完,兩個人都看向朝露,朝露将擦過臉的巾帕丢回盆中:
“許是表姑娘不嫁大爺了。”
這話誰信呢?這麼多年,表姑娘要嫁給大爺做姨娘在府中早已人盡皆知。
夜色沉酽,觀月閣的小軒窗中透出一點光亮來,而後這抹光亮出了院門,一路蜿蜒折行到了忠節侯府東北角荒廢的偏院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