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還不能死。
等到疼痛逐漸淡去,鳳行舟才接着修煉,風息重新聚集,将她籠罩其中。按理說,月餘的時日,她創口剛好,聚不起風息才是。
她思索許久,隐約想起樓長淵似是打過一道魔息入她丹田,魔息入體後誅仙神息被盡數帶走,想來是那道魔息的功勞。
她想活,兩個都想活,那就好辦多了。
隻望樓長淵先收好他的尾巴。
一夜修煉至第二日雞鳴時分,宋不語便來敲門,他今日換了青白新衫,終于不是素白麻布衣。他攏手站在門口張望片刻:“鳳道友可要出去逛逛?”
“自是要的。”
釜南城比九合鎮遠遠不及,地處偏遠地帶,居住的人少許多。白日往來修士多是路過的,步履匆匆,他們二人行在其中不甚顯眼。
“宋道友?”鳳行舟行在他身側忽然停下腳步,“宋道友,這是去哪兒?”
宋不語半晌才回神,擡頭一望停下腳步:“鳳道友,這裡不比九合鎮,也沒什麼好逛的,逛到這裡就差不多,回去吧。”
“我也覺着這裡冷清。”鳳行舟眼眸微眯,并未看他,不動聲色掃過街道兩邊擺攤的修士,“既然宋道友這般說了,那便回去吧。”
客棧裡倒是人聲喧嚣,鳳行舟喝下宋不語遞來的茶,不多時就起身告辭回了客房。宋不語低頭看着他面前的靈茶發呆,然後端起來一飲而盡。
傍晚突起一陣腥風,掃過鳳行舟窗前。鳳行舟房内門窗緊閉,她依舊坐在榻上修煉。
第二、三日也是這般,宋不語總會穿着青白新衫帶她出去逛逛,逛到一半又折返。歸來在客棧閑談他總遞上一盞熱茶,鳳行舟也都喝盡,隻字不提何時走。
這樣過得七日,宋不語終于坐在她對面,遞上一盞靈氣更為濃郁的熱茶,他笑道:“好不容易才跟這裡客棧老闆要來的,我就知道他藏了好東西。鳳道友試試吧。”
“好啊。”鳳行舟端起茶盞,鳳目帶笑對上宋不語視線,宋不語躲閃開去,她忽問道,“宋道友,你說修行修的是什麼?”
宋不語回過頭來,勾起一抹笑:“我不知道,可我知道,他們修行,是為了大限。我在玄黃中期凝滞十餘載,再無寸進,三百年大限一到便會坐化,這是我的修行路。”
他指指外面的修士:“他們的,都比我要好,因為他們看不到盡頭。哪怕此境無法飛升,也能向往化神。”
“為何你說得這般笃定?”鳳行舟捧着熱茶淺嘗一口,随着他的手悠悠看向窗外。
日頭西落,窗外漸漸無人煙,本就荒涼的釜南城變得更加寂靜。偶有一人也是腳步匆匆,緊趕慢趕往前走,似是被什麼東西追趕。
這裡充斥着怪異的氣息,帶着腐爛血肉夾雜着腐草的難聞腥氣。在外城時,宋不語賣刻錄低階陣法玉簡那陣倒還正常,這種腥氣,是入内城才有的。
她斂目垂睫,看着杯中還剩下的半盞茶水。
此刻茶水已涼,最後一絲熱氣也消散。
她聽到宋不語苦笑着說:“因為我的經脈已經凝滞,再多的靈氣聚在丹田裡都難有寸進。像是……廢了。修行之人,沒有強健體魄沒有通暢的經脈,就是死路一條。”
他眼中似悲看去很遠:“玄境求長生,長生有盡頭。化神得萬載,已是最長生。”
“最長生……”鳳行舟低低重複,鳳目中帶着鋒芒哼笑一聲,“這是說給鬼聽的。”
宋不語愕然看她,見她飲盡茶水起身,懶散往客房行去:“說萬載最長生的人都坐化了,可不就是說給鬼聽嗎?那你們修行為什麼?為了像他一樣坐化連灰都不剩?”
“哦,忘了,死了的修士沒有鬼神一說。”
修士,殺人奪寶常有。她行來這些時日,沒遇上多少人,可遇到的,都跟她說着此境隻有一死。
可笑得很。
人人都抱着必死的決心修行,難怪這境中如此充盈的靈氣都再未有人突破化神境。
鳳行舟随手帶上房門,點燃屋中燈火。燈火通明裡,她攤開一幅地圖。指尖點在釜南山邊緣,風息圈出釜南城三個字。
她跟樓長淵從墓中出來時,出現在祁陽山,可……那陵墓必然不是祁陽山。若是,他們打得天塌地陷,祁陽山山脈承不住的。
從祁陽山到九合鎮……
風息聚成線跟着她的指尖在圖上畫出一條道,從祁陽山到九合鎮,再翻過釜南山至釜南城。自她出祁陽山,九合鎮遇到宋不語。
如今釜南城中古怪,她還沒探清,隻覺不似尋常地界。有什麼東西藏在迷霧之中欲出,可就是猜不到。
那幾盞靈茶裡面……多少有些不一樣的東西,若是普通修士,怕是三杯即倒,可惜,這點東西,對她無用。
鳳行舟唇角微勾,眼中青色華光一閃即逝,有意思的事怎能缺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