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長淵做了一個夢。
夢裡無光亮,他化出半身原型被七把利劍釘在地上動彈不得,沉重的鎖鍊将他捆住,有人破開他的背脊砸斷了龍骨。
“困魔陣下,天魔不生。”
許多人捧起他散落的骨血,等着上天恩賜。他被打入三層地底,破碎的龍鱗帶着鮮血被人拔下,痛入骨髓。他們卻不讓他死,灌他許多靈藥吊一口氣。
他被關在地底三千年,那些拿他骨血敬神明的人還是沒能得長生。
瀕死感席卷全身,他卻聽見有人叫他名姓。
她拂開他的發,讓他得見天光,也看到那雙上挑鳳目。
“鳳行舟……”他低聲喚她。
她慢慢靠過來,輕聲問道:“你不是在栖梧城嗎?怎麼來了這裡?”
栖梧城、鳳行舟。
方才被人取骨拔鱗的痛楚還在,他喃喃低語:“鳳行舟,我好痛啊……”
出乎意料的,鳳行舟的手落在他發頂,他聽她輕笑道:“魔頭,你也怕痛啊?”
她收回手,垂眸看着他低伏地上。
“要不你忍着些?”她蹲下身,捏住他的下巴細細端詳,“好狼狽啊樓長淵,沒想到你也有今日……”
龍尾不知何時纏繞上來的,他聲音沙啞:“鳳行舟,殺了我吧。”
“我殺了你我也得死,我還不想死呢。”她輕而易舉将他按住,“别動,我幫你取劍,你忍着些。”
鳳行舟握住劍柄的瞬間,他猛地一顫。
那兩隻青虎仙靈不知何時化天風,早不見蹤影。七把靈劍,在樓長淵身上洞穿七個窟窿,黑紫血液止不住地往外流,很快就在他身下浸染一片。
天地驟然變幻,變作一個混亂不堪暗無天日的地方。放眼望去,所見皆為魔修,各色人等沉溺其中,他們吸魔氣,或剝開旁人皮肉掏心而食。
“鳳行舟,我好難受……”他的龍尾不知何時再度纏繞在她腰間緩緩收緊,他那雙血色雙瞳裡茫然懵懂。他将頭靠在她頸窩,舌尖滑過她肌膚,帶着灼熱燎人的氣息。
有那麼一瞬間,她腦中也混沌。隻片刻,她指尖青風凝刃,抵在他眉心:“樓長淵,你醒醒!”
冰冷的風刃刺破他眉心,流出一線血色。
樓長淵像是驟然清醒,極快收回龍尾,捂住自己心口。他怔怔看她,道了句對不住。
夢的最後,山澗深處隐見春色,溫潤清風将他包裹,溪流奔騰着彙入水潭,在水面激起陣陣漣漪。她在他耳畔低語,溫潤清風也化焚身烈火。
“呼——”
他呼出一口氣,睜眼時,還是栖梧城外的山澗。夢中的感覺太過真實,餘韻猶存。他擡手遮住自己的眼,低聲喘息着,這是以前從未有過的感覺。
斷骨拔鱗的痛楚明明還在,卻被淹沒在猛烈□感之中。他為何會做這樣的夢?
夢裡的鳳行舟……
一聲鳥鳴乍起,他身子輕顫,猛然回神。
南海底下天火異域内,正辟路的鳳行舟神色怪異,這絕不是她自身感覺!
莫不是樓長淵……
方才她忽然被拖入不知名靈境,看到樓長淵的那一瞬間便覺察不對。她替他拔劍,放他自由,隻想瞧瞧到底是什麼能在她都無覺察的時候把她拉入異境。
果然,她拔去樓長淵身上七把靈劍,就破開一層異境,眼前景象頓時化為飛灰。
“鳳道友,上來!”越銀川的聲音傳來,他身上氣息凝實,海月打頭陣,馭水戟上裹一層浮水靈息當先擋開天火,以供他法寶穿行。
海月帶來一隻海獸,海獸像個白毛團子趴在她頭頂,她拍拍海獸身子,海獸點點頭,張口吸氣,變大數倍化作濃濃白霧将他們包裹在内。
“天火太猛,困困支撐不了多久。”海月抓住她肩膀就奮力往上遊,直至溝壑中間岩壁她才松一口氣,“我說天火燒不死你,他還不信。”
“咦?這什麼?”她打量起鳳行舟手裡的蚌殼。
鳳行舟搖搖頭随手将它扔進仙府靈境,吸納海獸帶來的風靈頓起風場,将他們一并卷起沖出溝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