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想到旁的事,她竟沒有躲,伸手扶住他肩膀。
“進去……”他伏在她肩頭壓低聲音。
他這一路,腦子裡面總有個聲音,讓他來找她,仿佛隻要找到她,他就能安心。
房中未點燈,她能感覺到樓長淵沉重的呼吸聲,帶着她熟悉的血腥味兒。
她把他扔到榻上,他悶哼一聲,似是……當真傷得極重。七隻靈蝶照亮屋中,她終于覺出痛意。循着他傳來的痛楚,她輕易地就找到了血肉模糊的傷口。
傷口有些深,風刃切開他衣衫,傷口血肉翻卷,上面隐約籠着黑氣。
這分明……是魔息。
“哪裡沾染的?你化解不了?”鳳行舟伸手覆在傷口上,青色風靈溫潤,裹住傷口,他應當好受了些,她痛意也減輕。
長久的沉默裡,樓長淵睜開眼,聲音極低:“你不必管,我來殺。”
風靈驟然離去,她哼笑道:“誰要管你?”
“他不從魔界來,是玄靈境無名深淵裡,生出的魔物。”
她恍惚想起,九合鎮時,她追魔息而去,她還以為,那是他。魔物修陣法的少見,兩千年來,她隻見過一個樓長淵,他不僅修陣法,還修得出神入化。
“他是……奔着魔珠來的。”樓長淵的聲音再響起,他悄然至她身側,被風刃劃開的衣衫晃動,露出猶有血迹的玉白腰腹。
他那張臉,離得極近,近到他們呼吸可聞。
許是他眼尾紅痣太過妖冶,她竟未推開他。
“樓長淵。”她喚,擡手間露出金紅玉镯。
熾熱的伏火靈息将樓長淵驚醒,他瞥一眼玉镯,不語,拉攏衣衫盤坐。
色迷心竅,鳳行舟隻想到這四個字。
她隻覺體内靈寶躁動,想來她也是着了這靈寶的道,否則怎會放任他靠得這般近。
“别走,你在這裡,我舒服些。”她剛欲起身,就聽到樓長淵開口。
他閉着眼,溫潤華光将他包裹其中,原來是靈寶要她才能運轉驅魔息。
也罷,他舒服了她才能舒服。
這一修整,就是七日。
宋不語初時還來敲門,被她幾句話搪塞過去,誰知第二日就看到樓長淵在她屋中,還衣衫不整坐在榻上。他登時閉眼轉身拔腿就走,口中喊:“我什麼都沒瞧見!”
這一嗓子就喊來越銀川,越銀川落在她面前時,觑了屋中一眼,低語:“鳳道友,可有事?”
她無奈之下,兩手一攤:“他受了些傷,要好生養一段時日,客棧擠得很,隻能暫住此處。”
越銀川若有所思,招來客棧老闆扔了五倍靈石讓他重新整一間屋子。客棧老闆毫不含糊,當日就隔出新客房,看得她頭疼。
“果然都是公子小姐,出手闊綽啊。”宋不語感慨,前有江尋高價砸出一間客房,後有越銀川砸靈石辟出新客房,他們可真真是年少不知靈石難賺。
樓長淵冷臉坐在榻上不肯動,她拿他沒法,隻能自己去住新屋子,順手将靈石還給越銀川。越銀川未收,當日就去珍寶閣給她帶回一堆稀奇古怪的物件,說是屋子空。
暫住的屋子有什麼空不空的,偏偏他怕她拒絕還添上句,已跟客棧老闆說了,以後這間屋子就給她留着,何時來何時住,方便。
遂,這幾日都是她白日去珍寶閣淘寶貝回新客房,夜裡溜到樓長淵那邊助他療傷。
“樓長淵,你不是好了嗎?”她蹙眉摸上自己腰側,那裡還是隐隐作痛,像是有什麼東西在撕扯。
樓長淵沉默着,當她面解了上衣,那創口竟然生出片片黑鱗。他聲音微啞,平靜道:“傷到真身,在長新鱗。”
難怪她總覺腰間又癢又痛!
“你看什麼?”樓長淵難得不自在,别過頭去躲開她視線。
她半是認真半是好奇,還是盯着他腰間那幾片龍鱗看,“我隻知蛇蛻皮後蛇鱗要過一陣兒才會變堅固,不知你們龍是不是也這樣。”
樓長淵攏好衣衫,淡淡道:“不這樣。”
“行了,你既無礙,我便先走了。三日後啟程天衡宗。”她說着,輕輕摩挲伏火金剛镯,問他,“樓長淵,你往何處?”
他似是不在意,聲音沒有半點起伏:“不知。”
“能打過嗎?那人。”
若是拼着爆出魔息,能打過,可話到了嘴邊拐了彎兒,他答:“不能。”
鳳行舟挑眉,似笑非笑:“既然打不過,那就跟我一起去天衡宗,省得你被打死了還要牽連我。”
從栖梧城去往天衡宗,禦劍也要月餘。她靈力使不出,宋不語還未有合适的靈寶,思來想去,也隻能讓越銀川或是金長老載一程。
“去哪兒?”樓長淵叫住她,召起靈劍。
她滿面狐疑:“你不是讓我離你遠點?”
一句話把樓長淵堵了個啞口無言,她正欲轉身,樓長淵靈劍落地把她帶起。
金晝回頭看一眼自家少主,隻覺自家少主不争氣。然後拎起宋不語扔上自己的飛行法寶,朝南方遁去。
少見的,樓長淵數日都盤坐劍上修煉。
耳畔長風呼嘯,她覺出快意,實在無趣便召出天風靈息捏圓搓扁。
樓長淵倏然睜眼,正巧看到眼前青色風靈浮動,被她捏出長條再捏上六根須和四隻爪。他神色複雜,問她:“這是什麼?”
“龍啊。”她指尖晃動,她口中所謂的龍繞到她手指上,很快消失不見。
看看另外幾條龍,再内視一番,樓長淵沉默,她說的龍,跟他丹田裡變大的泥鳅一模一樣。
“不像?”
“不像。”樓長淵别開頭,不去看她那雙鳳目。
他們二人,好像都太過沉悶,還是她先開了口:“我不知你想做什麼。樓長淵,你說要我離你遠些,我離你遠了。可是你為何又總靠近我?”
這話她想問許久,又反複思量,她又有些摸不清樓長淵所思所想。
“如你所說,是靈寶。”樓長淵終于開口,他慢慢靠近,想拉住她的手,卻被她躲開。一隻紅白靈蝶飛舞,落在他指尖,“你不喜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