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嶋圭胸中湧出了無限的悲痛,可眼睛幹澀,流不出半點眼淚。
想哭也哭不出來。
明明已經是發生過的事情,明明知道夏油傑已經恢複了記憶,為什麼不早一點下手?
為什麼還要猶豫?
他在踏進這個學校的第一步,就應該趁他沒有防備,殺掉他。
就不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了。
小嶋圭硬挺挺地倒在了地上,對面夏油傑正表情冷漠,低頭看向自己。
仿佛又回到了那日的場景。
現在的自己動也動不了,隻能眼睜睜看着他離去。
“傑!”
小嶋圭似乎聽見五條悟喊了他一聲:
“你去哪裡。”
“你還是先顧好你的戀人吧。”
夏油傑沒有回頭:
“你有你該做的事情,我也有我的路可以走。謝謝你,悟,但是我不需要你的拯救。”
五條悟停住了腳步。
五條悟抱起身體僵硬的小嶋圭,小嶋圭努力擡起手,揪住他的衣領:
“我的母親……”
五條悟默然:
“圭,很抱歉……但是已經晚了。”
早在小嶋圭到這裡之前的,很遙遠的過去,就已經晚了。
術式一旦發動,不可再逆轉。
整齊的腳步聲從走廊那頭傳來,身穿白色衣服的衛隊齊刷刷地出現。
這是平日裡,從來不會出現在人前,守衛着結界内部高層的軍隊,所有成員全都由咒術師組成,等級均在二級咒術師之上,是專屬于保衛重要人物以及領導的衛兵,輕易不會出動,也不會參與外出拔除咒靈的任務。
現在出現在這裡,隻可能有一個原因。
“五條閣下。”
領頭的人微微躬身:
“吾等受命,前來收服潛逃的罪犯小嶋裡奈,罪犯小嶋裡奈施用禁術,現已殒命,大人命吾等将罪犯的屍首以及施術對象小嶋圭帶走。”
柴田俊太帽檐下的眼睛看向抱着小嶋圭一動不動的五條悟:
“還請閣下……不要阻攔。”
小嶋圭已經失去了意識。
五條悟擡手将他摁入自己的懷裡,面無表情地說道:
“現在閉嘴走的話,留你們一條狗命。”
柴田俊太靜默片刻,伸出手向前一指,作出進攻的手勢:
“抱歉,恕難從命。動手!”
“唰唰!”
後方的人齊刷刷行動,從裡面分出來兩三個人,直奔向遠處躺在血泊中的小嶋裡奈,剩餘的人則沖向了五條悟。
“五條閣下,違抗命令的後果,你應該清楚,還請讓步。”
身穿白色制服的人,和穿着黑色制服的五條悟,一白一黑,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像是這個世界的分割線,守衛着不同的世界。
“我應該說過了吧,閉嘴的話,留你們一條狗命。你們是聽不懂人話嗎?”
這位平日裡臉上總是帶着笑容,看起來什麼都沒有放在心上的男人,眼下卻罕見地出現了憤怒的表情。
不知道是因為自己的無力,好友的離去,還是懷中的人眼角流出的血淚。
他抱着小嶋圭突然消失,就像一陣風一樣。
衛兵們隻是眨了一下眼睛,原地的小嶋裡奈就已經消失不見。
“在上面!”
有人猛然擡頭,大聲提醒。
五條悟後背上背着小嶋圭,手裡提着小嶋裡奈,緩緩伸出手。
柴田俊太瞪大了眼睛:“他還不會是想要……都散開!”
他聲嘶力竭地喊道,隻是已經晚了。
“轟——”
巨大的爆炸聲響起,以五條悟腳下的地面為中心,席卷着地面向外擴散,原來越大,原地已經成為了一片廢墟。
沒有時間逃離的衛兵們也被卷入了其中,持續了很長時間,直到爆炸平息。
地面上躺着七零八落的衛兵們,早已經昏迷不醒,周圍都是血迹。
“回去告訴你們的主人,小嶋圭是我的戀人,要想抓他,先得經過本大爺的同意。”
五條悟居高臨下,站在半空中,看着柴田俊太不停顫動的身體,似乎在努力爬起來:
“就憑你們,上一萬個也不是我的對手。滾吧,别逼我下死手。”
柴田俊太艱難擡頭,看了一眼自己已經進氣多出氣少的屬下,忍着身體上的疼痛說道:
“希望您知道,自己在做什麼。這是和整個咒術界作對!”
可惜該聽這話的人,早就已經消失不見了。
柴田俊太狠狠錘了一下地面。
沒想到,五條悟竟然敢插手!他不知道這是謀反嗎?!他也想被咒術界驅逐?
他到底在想什麼!
“轟!”
在遠處某個地方,也出現了劇烈的爆炸聲。
看着那個方向,想起消失不見的夏油傑,柴田俊太驚疑不定,遠處傳來的動靜讓他心跳個不停,他有一種預感,今天晚上或許會發生動搖咒術界根本的大事件。
“硝子,你在哪裡?”
“在治療室。”
“嗯,我這裡有一個重傷的病人。馬上過來。”
家入硝子剛挂完電話,電話那頭的五條悟就已經出現在了治療室門口。
他懷裡抱着一個,手裡還提着一個。
“小嶋?好重的傷!”
家入硝子急忙清理了台面,五條悟把小嶋圭放了上去。
“這個女人是誰?”
家入硝子手放在女人的胸膛上,頓了一下:
“五條,你搬來一個死人是想讓我驗屍嗎?我法醫的技能還在初級,不太熟練。”
她話音剛落,忽然覺得有些不對,扯開女人胸前的衣服。
屍體從脖子上到胸膛全都是密密麻麻的瘢痕,家入硝子又轉身,扯開旁邊小嶋圭的衣服,兩個人身上的瘢痕幾乎完全相同,隻是女人的屍體上面還多了很多别的傷痕。
“這是……”
家入硝子驚愕。
五條悟默然:“這是……圭的母親。”
“原來是這樣啊……抱歉。”
家入硝子聲音低了下去。
兩人同時偏頭看向沉睡的小嶋圭。
這一天晚上發生了很多事情。
柴田俊太沒能完成任務,高層也知道了五條悟的态度,當場将五條悟定為謀反罪,出動了更多的衛兵和咒術師,要将五條悟和小嶋圭捉拿歸案,回收小嶋裡奈的屍體。
隻是抵達現場的時候,五條悟已經先行一步,火化了小嶋裡奈的屍體,隻剩下了骨灰。
兩撥人對峙沒有多久,衛兵接到了急招,又撤走了。
這一晚上,夏油傑趁防衛空虛,沖入了結界内,屠戮了近半數的高層,趕在衛兵們回轉之前,就已經逃跑了,所有的兵力層層守護住那些虛弱的掌權者之後,夏油傑又殺了一個回馬槍,差點突破了天元的防衛線。
他來過一次,對這裡的構造很熟悉,差點讓他成功接近了天元。
隻是,在那之前,五條悟接到了指令。
——阻止夏油傑,他今天晚上的所有行為,既往不咎。如果不同意,和夏油傑同流合污或者無視指令,那麼,夜蛾正道則會作為他們三人的老師,将被處以極刑。
看着手機上發動出來的,夜蛾正道昏迷被綁在椅子上的照片,五條悟同意了。
夏油傑提前得知了這一消息,在五條悟到來之前,逃竄到了咒術高專外。
五條悟在郊外堵住了夏油傑。
兩人站在馬路的分割線上,一明一暗。
五條悟站在夏油傑的對面,注視着自己的好友,也恐怕在這裡,唯一的好友:
“傑,我知道發生的一切,圭的母親不是你殺的,你為什麼還要做這些呢?”
“以前做過的事情,沒有道理換一個地方,就當做不發生吧。”
夏油傑臉上還帶着血,笑起來有些毛骨悚然:
“更何況,我一點都沒有後悔,隻是有些遺憾,要是圭,不記得這些事情就好了。替我向他轉告一聲,說一聲——謝謝。”
“你真是……無藥可救。”
五條悟扯了扯嘴角。
“這是我一直都想要做的事情,悟。我以前想,要是我是你就好了。但是現在我不這麼想了,我是獨一無二的,隻有我的身體,我的能力,才能做到的某些事情,是你不可能做到的。”
夏油傑說道。
“這也是你,窺探未來,得到的結果嗎?”
五條悟問。
“沒錯。圭可真的是我的福星啊,如果不是他,我現在根本就沒有重開一次的機會了。”
夏油傑微笑:“悟,替我轉達。”
“我不會說的。”
——“也是。所以,你要殺了我嗎?悟。”夏油傑問道。
五條悟沒有回答。
……
五條悟回去的時候,小嶋圭還沒有醒過來。
他臨走之前,托了已經清醒的七海建人和家入硝子,再加上五條家内部培養的暗衛,負責保護小嶋圭的安危。
灰原雄已經蘇醒,他在任務地點昏迷了過去,醒來之後世界卻已經天翻地覆。
被告知他敬重的夏油學長,在今天晚上殺害了圭的母親,殺害了高專很多位高權重的人,甚至還闖入了天元大人的宮殿,試圖要攻擊整個咒術界的支柱,已經做出了無可挽回的事情。
他不敢相信。
“五條學長,這是假的對嗎?”
灰原雄滿臉蒼白:
“夏油學長怎麼可能會做出這樣的事情?要不是他,我和七海可能早就已經死了,他剛剛救了我們回來,怎麼可能還去殺圭的母親呢?這裡面一定有什麼誤會……”
“别說了。”
五條悟微微歎氣,拍拍灰原雄的肩膀:
“你的身體還沒有恢複,七海,帶他回去休息,這裡不需要你們照看了,我在這裡,不會有問題的。”
“好的,學長。”
七海建人背起了在默默流着眼淚的灰原雄,兩人消失在門口,腳步聲越來越遠。
房間裡隻剩下了家入硝子和還在昏睡的小嶋圭。
家入硝子忽然問道:
“夏油呢?”
“不知道去了哪裡。”
五條悟聳聳肩:
“我沒有追上他。”
“嗯……真的嗎?”
家入硝子哼了一聲。
五條悟避而不答:
“圭什麼時候能醒過來?”
家入硝子答道:
“可能兩三天,也可能一兩個月。我也是第一次見到術式效果,給不了準确的時間。”
“我知道了。”
五條悟手裡掐訣,布下了一個簡易的結界:
“我出去一趟。馬上回來。”
“你去哪裡?”
家入硝子喊道。
“去談個條件,放我們的夜蛾老師回來。”
五條悟的聲音已經遠去,很快消失不見。
五分鐘後。
五條悟站在了還沒有打掃幹淨的現場。
屏風上還有血迹,殘缺不全的高層們對夏油傑的憤怒和恐懼達到了頂峰,對着五條悟破口大罵,問他為什麼沒有把夏油傑繩之以法,當場處決。
“注意你們的言行,你們之所以還能活着站在這裡,是因為我擋在了你們前面,才沒有讓傑在昨天晚上徹底掌控咒術界。你們現在确定要惹怒我嗎?”
五條悟嘴角帶着笑,隻是眼神裡是冰冷的殺意。
廳堂内瞬間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