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珠伺候吃飯,也是第一個注意到王靜則心思的,舍不得讓姐兒眼饞,眼神不由看向了隔着幾人侍候趙鸾鸾的鴛鴦。
鴛鴦是什麼人,隻看珍珠的表情,就知道打的是什麼主意,她不贊同地搖了搖頭。人多眼雜,做什麼,看什麼,多少人盯着,實在不适合。
兩個人的眉眼官司,很快就叫趙鸾鸾瞧見了,聯想方才王靜則貪吃的模樣,還有什麼不明白。
她坐的位置就在王頤之的旁邊,眼神瞥到桌上還沒動過的那盤東坡肉,給鴛鴦使了個眼神,一本正經說道,“官人不宜多吃肥肉,去換道清爽可口的滿山香來。”
滿山香,俗名油菜羹,寡淡的很,就放在王靜則前面,是一勺也未動過。
坐在首席的王老太太蹙了蹙眉,不解,“頤之不是最愛吃東坡肉了,薛廚人的手藝是懿獻太後都誇獎過的。”
端正坐在位置上的王頤之還沒來得及說話,趙鸾鸾就替他回答了,“官人在禦史台勞心勞力,夙興夜寐,大夫說過了,多用肥肉易氣血不暢,還是少食些最好。”
王老夫人雖有些遲疑,但也沒懷疑趙鸾鸾會真的當衆說謊,“既如此,日後叫人都注意些。”
陪在老夫人身邊的嬷嬷點頭恭謹應下,一桌人誰也沒注意到,東坡肉突然跑到跟前的王靜則吃的有多香。
而從始至終沒見過什麼大夫的王頤之,就這麼糊裡糊塗地成了不能吃肥肉的人。
他也終于注意到了身邊人今日種種不對的态度,正當他想探究出什麼來,就正對上了一雙冷凄凄的眼睛,黑黑的瞳仁濃成了墨,清明的仿佛能直透他的内心,王頤之第一次從這個身邊人上感覺到了冒犯,以至于愣了許久。
可很快,對方的目光就先行離開了。
王頤之在心底的一絲絲的困惑也随着這一頓飯逐漸被抛諸腦後。
*
午後
正當趙鸾鸾要小憩時,鴛鴦卻阻止了她。
“娘子,姐兒一會兒要帶課業來,您這時候可不能睡啊。”
“什麼課業?”趙鸾鸾從沒想過拖堂事一了,還有看孩子學習的活找上門來,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短視頻上家長輔導作業崩潰發瘋的例子不少見,作為從來都能hold住所有的女強人,完全無法想象她變成這樣的模樣。
鴛鴦也習慣了近來娘子時常丢三落四地忘東西,邊收斂妝台邊細細解釋道,“娘子五日前給姐兒布置繡一幅扁豆蜻蜓圖,今日正是要考校功課的日子。”
繡活?
自小毫無動手天賦的趙鸾鸾,回憶起原主在屋中刺繡的片段,又瞥了眼自己這雙如同廢物一般的手,隻覺得原主當真是會給她處處挖坑。
沒等多久,珍珠就從外邊進來禀告,說是人到了。
趙鸾鸾對于這母女二人間見個面都要如此繁複的請安禀告覺得無聊,她向來不愛在閑事上浪費時間,是以随口吩咐道,“日後叫她直接進來就是,不用再通禀。”
再次從珍珠這聽到出乎意料的話,王靜則是真覺着她阿娘近來一反常态的奇怪,今日用膳那盤東坡肉,珍珠也把從鴛鴦那聽來的話說給她了,并沒有任何大夫說過她爹爹不能食用豐腴之肉,那盤菜就是特意見她饞所以才換的。如今又允許她可以随意進出藕香榭,對她好的太過分,也讓人提心吊膽的,尤其還是今日。
她低頭看了眼身旁珍珠拿着的那份繡活,眼神虛晃了下,握緊了身側的拳,挺着胸脯仿若戰場迎敵的士兵氣勢軒昂地踏進了門。
待見到珠簾之後脊背挺直的人影,王靜則心中卻比從前更忐忑了幾分,自香豐正店那日之後,她阿娘身上的壓迫感更重了,從前她對阿娘的發火既怕又煩,如今僅是對上阿娘的眼神,她就覺得有些想後退。
眼看着珍珠越過翠簾,小心翼翼将繡畫呈給趙鸾鸾,她的呼吸也跟着重了幾分。
趙鸾鸾接過絲綢方帕,憑着原主的眼力,隻一眼就看出這絕對不是王靜則能繡成的,至于再深入的說一說其中的繡法如何是無論如何也做不到的,但隻看出前面這一點,也足夠讓她苦惱。
以一個成年人的角度評價這個行為,就是撒謊作假,從合夥人的角度深入探讨,那就是這個合作對象品質有極大問題,最好減少交流。
可現在,站在這的不是合作方,是她名義上的女兒。
血緣關系是一個十分奇妙的存在,即便是半路來的。
原主跟她長得如出一轍,所以王靜則與真實的她,也三分像,外加她實在太像她養的那隻兔子,瞧着愚蠢的可愛,實際上是個鬼精鬼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