貳貳.

終于還是到了分别之時。這天陽光很足，萬裡無雲，站在分岔路上，郭少牽着馬朝邱非揮手道别，臉上還挂着笑。邱非的表情就沒那麼自然，多少還是放不下心。他強塞了郭少一小袋銀兩，又反複叮囑郭少要及時與他通信，遇事不能沖動，留好後手再做打算。

郭少聽得倒是認真，并不覺得邱非這樣過分地關照有哪裡不對。可他越是如此，邱非越是覺得心中空落落的，古怪得很。

他勉強把這莫名的情緒壓下，又看着郭少頭也不回地騎上馬，動作還是那樣潇灑娴熟。邱非此時猛地想起，似是還沒問過郭少是向何人學的騎術。

算了，倒也沒必要。

他這樣想着，又看見郭少的身影沒有停頓地越來越小，最後變成天邊一道黑點，這才終于翻身上馬，一路往餘杭而去。

卻不料這一分别就是一月有餘。

邱非回了餘杭才知，事情遠不像聞理信中說的那樣簡單。在他離開的這段時間，餘杭城内已将嘉世救命神兵一事傳得有鼻子有眼的，說當年葉秋偶然得到一塊名為“暗鑰”的奇特礦石，比這琉璃晶強百倍，後來不知被鍛造成了何種兵器，如今正在嘉世商行正堂擺着……

邱非走一路聽一路，等到了嘉世商行附近看到聚集的武林人士，頓覺無奈，心道哪有什麼兵器，之前倉庫都快被那些人搬空了，怎麼不找他們去要！

結果一進門又見他們久不露面的夏老闆滿臉憔悴地迎過來，說他擔心夜長夢多，想着趁早談成生意把琉璃晶出手，結果他去談的每一家都在問他那件傳聞中的能救命的神兵，明面上看，似是沒人在乎這琉璃晶了，即便鍛造師把那兵器質量造得再好也賣不出什麼高價錢，畢竟大夥都惦記着“暗鑰”。

反倒是有幾家小門派找上門來，問能否收購這幾把打造時用上了琉璃晶的武器，隻是價錢可能給不了那麼高。

夏仲天正發愁如何是好，另一邊又不斷有人過來追問那“神兵”，他不好出面，正一個頭兩個大，好在總算是等到邱非回來，能松口氣專心去談生意。這應付武林人士的爛攤子就徹底扔給了邱非。

邱非忙得脫不開身，這些在各門派之間周旋的事務他着實不喜，可他身為嘉世會長，又不能把這些事交給其他人來做。好在郭少那邊沒讓他太過操心，這人格外聽話，三天兩頭就有信寄來，即便相隔了些距離，但邱非仍能知道郭少這些時日到了哪裡、做了什麼。

郭少寄來的信件洋洋灑灑，總像是抓不住重點，想到什麼便寫下來與他分享。邱非甚至知道郭少住的地方窗外有一窩喜鵲、金陵最近陰雨連綿、客棧外隔了兩條街的地方有家很好吃的小籠包……明明這些事跟他們要調查的事件毫無關系，但邱非卻看得出神。他能從信紙邊角的墨迹處想象出郭少叼着筆杆琢磨今天要彙報些什麼内容、一不留神把墨水甩到臉上的場面。

——不由得便開始期待起在被瑣事裹挾的間隙裡等到這些封來信。

時間一長，倒是被幾個師兄弟發覺了端倪，甚至就連不常過來的夏仲天都發現了他不對勁，終于有天忍不住調侃他這是在與哪家姑娘互通書信，弄得邱非臉頰漲紅，趕忙解釋說是之前提過的那位與他一起去了煙雨樓的少俠。

“哦……不是姑娘……”夏仲天卻摩挲着下巴，意味深長地看了邱非一眼繼續道，“沒事，我理解。”

聽得邱非一陣失語，心想你理解了什麼？但也懶得繼續争些無用的話題，轉身研究回信去了。

不知不覺一個月過去，嘉世商行這邊的事務總算能稍微告一段落。夏仲天到底還是把那幾件武器打包賣給了其中出價最高的興欣院，其餘那些一直纏着嘉世的幫派也在邱非的努力下暫時消停了些，至少明面上不再派人堵在嘉世門口了。

可正當邱非想要松口氣時，他卻突然意識到，似乎已是許久未收到郭少的來信了。

距離他收到上一封信已過去七天，此前郭少還從未拖過這麼久。

想到這，邱非心中一沉，下意識便覺得不妙。郭少絕不會是突然覺得寫信是件麻煩事所以放慢頻率，一定是發生了什麼……導緻他來不及寄信的事。

邱非不願意去思考最壞的結果，可當他主動寄出信件詢問是否發生了什麼事後又等了三天，自己寫的那封信就好像石沉大海一般沒有得到任何回應後，邱非終于還是坐不住，決定立刻動身去金陵一趟。

他早就跟同門幾個說過之後的安排，如今恰好手上的事也告一段落，幾人也沒做阻撓，隻問需不需要帶上些弟兄同行。邱非在心裡把此行劃做了私事，也不好意思麻煩大家，隻說若嘉世這邊情況有變立刻通知他趕回就好，然後獨自駕馬一路向北而去。

郭少曾在信中告訴過他住在何處，邱非倒不怕到了金陵兩眼一抹黑，可越接近金陵地界他越覺得不對，以往還算熱鬧的商道如今竟人迹罕至，他險些懷疑自己走錯了方向，直到終于見到路邊一家茶館，聽見幾個操着金陵口音的商販聊些有的沒的，他這才放心了些。

隻是這現象也太過奇怪，不過幾月前他到金陵搜尋琉璃晶時走的也是這條路，那時正趕上一場雪，趕路的人也沒少成如今這副樣子。邱非思索片刻，拴好馬走進茶館坐下，象征性地點了杯茶，接着不動聲色地探聽起身後那幾個商販聊的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