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拾.
待夜更深,四周變得更加靜。廳堂那又響起了那幾個看守入睡後此起彼伏的打鼾聲,郭少卻不敢睡,瞪着一雙眼看着邱非出神。
徐老三沒同他過多解釋,想也是擔心這深更半夜的再打擾到其他幾人。可郭少一定是要問清楚的——怎麼就又與呼嘯山莊扯上聯系了?
他腦中一團亂麻,試圖把這些時日發生的事連起來穿成線,卻哪哪都是斷一半的線頭,再加上邱非如今的狀況,還不知什麼時候能醒來……
邱非的長槍立在床頭,直挺挺的。邱非這人躺在床上也筆直得像他那杆長槍似的,一動未動。
郭少腦子亂,心裡也亂,下意識伸手撫上邱非脖頸上纏的那圈厚厚的繃帶。手下的觸感一起一伏,雖然微弱,倒還安心。
他長歎一口氣,趴在床邊強迫自己至少小睡片刻,可一閉上眼腦海中又浮現出晚上那場打鬥。
黑衣男子。渤海國。彎刀。
不知為何,郭少始終覺得哪裡有些奇怪,隻是他一時半會兒仍是想不出答案。
腦中的畫面不斷變化,先是那黑衣人舉起彎刀襲來,又是邱非擋在他身前硬生生挨下這一擊,飛濺的血滴好似細雨,又漸漸變成冰冷的雪花,糊得他心口一陣冰涼。轉眼間,他好像站在了一片雪白之中,天地之間沒有了界限,四周空曠無比,也寂靜無比,沒有聲音,更沒有活物的氣息。
他漫無目的地在雪地裡行走,不知道要去往何處。
哪裡還有路?哪裡還有人?
他忘記了什麼?他錯失了什麼?
郭少深一腳淺一腳地踩在雪地裡,隐約記起有什麼人問他“現在可知道怕了?”。
他嗤之以鼻,剛想開口反駁,卻猛地愣在原地。
卻見那雪地中央突然湧上一大片刺眼的鮮紅。
血。
他如墜冰窟,心突突直跳,霎時間一個激靈——睜開了眼。
郭少騰地一下坐直,緊接着不由被身上傳來的酸痛弄得呲牙咧嘴起來,腦袋還迷迷瞪瞪的,但好歹明白過來自己這是睡過去做了個怪夢。
他不由得覺得自己好笑。還以為會徹夜不眠,結果還不是該睡一樣睡,一睜眼天都大亮了,也不怪别人罵他心大。
郭少打了個哈欠,轉頭朝邱非臉上看去,見邱非臉色好轉又稍稍松了口氣。
雖還未見邱非轉醒,但那徐老三的傷藥果然還是起了效果。
想到這,郭少終于回過神,趕緊跑出去找那好心幫了他二人一把的徐老三。
隻是到了外頭卻沒見其人,倒是前一晚見過的其他那幾個看守都在,正圍在桌前吃早飯。
見郭少出來,其餘幾人均是一副打量的神情,但倒也不像前一晚那樣态度不滿,甚至頗為友好地招呼郭少坐過來一起吃些。
郭少湊過去道了聲謝,又問:“徐大哥可是出去了?”
“不用等他,他這人天天一大早就跑出去練功,等他回來這包子都涼透了。”其中一人道。
郭少沒辦法,隻好先從幾人口中旁敲側擊起來。好在他這人善于同人拉近乎,不過一頓飯的功夫,已哄得這幾人同他稱兄道弟,便是能說的都說了個遍。
郭少這才得知,原來這些他以為的看守,其實都是呼嘯山莊弟子,那徐老三應是比這幾人地位稍高些,隻不過其他人是否會聽他調遣就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了。
而這宅院,正是呼嘯山莊為調查那幾起兇案而刻意安排的地方。這幾人沒把話說得太明朗,但郭少好歹此前勘察過此處,大約也能想象得到呼嘯山莊恐怕是打點過官府,從那些人手中“買”下的那幾具屍首。
可……為何要這麼做?
這些人卻也不知。提及此事時一個個都是副抱怨口吻,隻道也不知山莊管事的都抽了什麼瘋,非要派這麼多人出來查此事,明明不過就是個胡亂砍人的瘋子,管他幹什麼,多管閑事,又沒殺進山莊裡。
郭少不由苦笑,心想他和邱非這不也是“多管閑事”?
可這“閑事”真要讓他們别管,郭少能難受得渾身癢癢。
套話這種事,其實隻需要在降低對方警惕過後稍微引一個話頭,隻要對方不是那種悶葫蘆,總會說出想打聽的信息的。
郭少到後來專心吃起了早飯,而這幾人已然聊上了頭,在旁邊你一句我一句講個沒完。郭少甚至知曉了這夥人與那日大鬧客棧的大個子幾人關系極差,都當那些人口中所言的“殺人魔為渤海國人”是天方夜譚,認為不過是為了在上頭面前出風頭,随便安個駭人聽聞的噱頭罷了。
郭少忙問:“所以那殺人魔的身份究竟是……”
不料幾人突然卻哈哈大笑起來。
“生死有命,這江湖上一天天那麼多打打殺殺的,哪能說得清到底是誰殺了誰。”一人道,說罷又顯擺似的朝郭少擠了擠眼睛,故弄玄虛地壓低了聲音,“不怕跟你說實話,我懷疑上頭要把這人找出來也隻是存着招攬的心思,不然何至于如此大張旗鼓?”